那辆破旧的五菱宏光在沪市深夜的巷道里，像一头受惊的野兽，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车身在每一次急转弯时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哥！哥！我求你了！说句话行不行！”潘子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毕露，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你别吓我！是死是活你给个信儿啊！我他妈连骨灰盒的样式都想好了，要不给你挑个带wIFI的，下去也能继续操盘？”
严景行没有理会他的胡言乱语。
秦牧的电话，王立群那张写了一半的便条，像两块巨大的磨盘，在他的脑海中疯狂转动，碾压着他每一根神经。
十二小时。
一个针对所有新能源汽车股的局。
密钥在……
他低头看着王立群的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在他脸上，那张手写的便条被他放到了最大。字迹的末端，有一个轻微的、因笔尖骤然停顿而留下的墨点，像一个悬而未决的休止符，充满了绝望和未尽之言。
“找个安全的地方，停下。”严景行的声音终于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这种平静，比任何咆哮都让潘子感到心悸。
“好嘞！”潘子如蒙大赦，一脚刹车，五菱宏光以一个极其风骚的甩尾，稳稳停在了一个废弃码头的阴影里。
车刚停稳，严景行已经将王立群手机里所有的照片，通过加密线路传到了自己的电脑上。他没有立刻去看那些铁证如山的审计底稿，而是将那张便条单独提取出来，投射在脑海的“记忆宫殿”中。
宫殿中央，那张潦草的便条被放大到极限，每一个字的笔画、力度、甚至是墨迹的深浅，都被分解成无数的数据点。
“新能源汽车股的局……”严景行闭上眼，宫殿的穹顶瞬间被无数闪烁的K线图和数据流所覆盖。
远航集团，主营业务是精密仪器和自动化设备，表面上看，和新能源汽车风马牛不相及。但严景行记得，三年前，远航集团曾高调宣布，投入巨资研发新能源电池的核心检测设备，并声称已拿到国内数家头部车企的意向订单。
正是这个消息，让远航集团的股价一飞冲天，也为他们后续的财报粉饰，提供了完美的“故事背景”。
现在看来，那根本不是故事背景。
那是棋盘。
赵家虚构二十二亿的海外业务，不仅仅是为了推高自家股价，更是为了用这笔虚假的、被资本市场认可的“资产”，去撬动一个更恐怖的杠杆！
他们要做空整个新能源板块！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严景行脑中成型。赵家先是通过利好消息和财报粉饰，将远航集团的股价推到天上，然后，他们可以用这些被高估的股票作为抵押品，从金融机构获取巨额的现金流。再用这笔钱，在期货、期权市场，秘密地、不计成本地建立起整个新能源板块的空头头寸。
当空头仓位建立完毕，他们就会引爆一颗真正的炸弹。
比如，一个由他们亲手导演的，“多家新能源车企电池技术存在严重安全隐患”的惊天丑闻。
到那时，整个板块会瞬间崩盘，所有相关的股票都会被恐慌的投资者抛售，跌入深渊。而赵家，则会通过天文数字般的空头头寸，完成一场史无前例的财富收割。
远航集团的暴雷，甚至都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是用来引发连锁反应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
好一招“苦肉计”，好一招“火烧连营”！
“这帮畜生！”潘子也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气得一拳砸在方向盘上，“他们这是要让整个市场给他们陪葬啊！多少人的心血要被他们一口吞掉！”
“所以，浑水的报告，打乱了他们的节奏。”严景行睁开眼，眼神冷得像冰，“他们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在空头仓位完全建好之后，再主动引爆远航。但我们的出现，让他们不得不提前应对，所以秦牧才会用苏晴来逼我收手。”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潘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哥，还有不到十二个小时了！要不……我们直接把王立群给的这些证据，匿名发给所有媒体和监管机构！把水搅浑，让他们自顾不暇！”
“不行。”严景行断然否定。
“为什么？！都什么时候了！”
“因为这是秦牧想看到的。”严景行的手指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摸板上轻轻滑动，“我如果现在放出这些证据，舆论会瞬间引爆，远航集团和德安会立刻完蛋。但然后呢？秦牧会立刻撕票，因为我违背了他的‘游戏规则’。而赵家，则会顺势引爆那个更大的阴谋，把所有罪责都推到远航的‘管理层失控’上，他们自己则躲在幕后，完成最后的收割。”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就等死吗！”潘子绝望地抓着头发。
严景行的目光，重新回到了那张便条上。
“不。王立群给了我们一把钥匙。”
他的视线，死死地锁在那个中断的句子上。
【密钥在……】
王立群是个什么样的人？精明，谨慎，从业二十年的老狐狸。他留下的“密钥”，绝不会是一个复杂的密码或者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在他那种极度惊恐，随时可能被灭口的状态下，他会写下的，一定是最直接、最关键、最能保住自己性命的东西。
一个名字。
一个能证明这个惊天阴谋，并且能被找到的人！
这个人，一定是他最信任的下属，是当年帮他处理那些“脏活”的核心成员。
严景行的手指飞速敲击起来，他调出了之前从德安实习生那里拿到的，远航集团审计项目组的完整名单。
名单上，有几十个名字。
项目合伙人：王立群。
项目经理：张伟、刘峰。
现场负责人：孙淼。
审计员：李晓、陈思……
严景行的目光在名单上飞速扫过，大脑中的“记忆宫殿”开始对这些人进行数据建模和背景分析。
年龄、资历、在项目中的角色、甚至是从网上能找到的社交媒体痕迹……
突然，他的手指停在了“孙淼”这个名字上。
现场负责人（In-charge）。这个职位，意味着他要处理所有最琐碎、最具体、但也最核心的审计工作。伪造dhL快递单，接收虚假的回函，整理那些见不得光的底稿……这些活，王立群不可能亲自动手，最可能的就是交给他这个最核心的下属。
而且，根据实习生的情报，王立群被免职后，项目经理张伟和刘峰都被调往了清水衙门，唯独这个孙淼，被以“业务能力不足”为由，直接开除了。
开除，而不是调离。
这意味着，德安高层也认为他是个威胁，要让他彻底滚蛋，让他失去接触任何公司内部信息的可能。
一个被当成垃圾一样丢掉，还知道着天大秘密的人。
“潘子。”严景行开口。
“在！”
“查一个人，孙淼，前德安会计师事务所审计员。我要他现在的位置，立刻，马上！”
“明白！”潘-子立刻切换到自己的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化作一道道残影。
严景行则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一个他很久没有联系过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睡意朦忪，带着几分警惕和不满的声音。
“谁啊？大半夜的。”
“李记者，是我。”严景行的声音平静无波，“想不想要一个能让你从财经版，直接上头版头条的独家新闻？”
电话那头，那个名叫李睿的财经记者，瞬间清醒了。
“严先生？！”
ps：严景行打算如何利用记者李睿和被开除的孙淼，在不到十二小时内反击赵家和秦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