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立攥着半截药杵冲进药庐时，墨居仁正被余子童踩在脚下。那截断杵是方才墨居仁硬撑着砸向黑袍人时崩断的，木柄上还沾着他的血，顺着韩立的指缝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洇出一串暗红的点。
“墨居仁，你那一百份破解图呢？”余子童用靴底碾着墨居仁的后心，锁链在手里转得“哗啦”响，“我看你就是虚张声势！今天我不光要养魂玉，还要你这身毒术的根骨！”
墨居仁咳着血笑，血沫子从嘴角溅到地上：“余子童，你当七玄门的弟子都是死的？方才烟雾里，我早让药童把破解图塞给各峰弟子了——不出一个时辰，整个天南都得知道你那化灵阵的罩门在西北巽位，是用你亲弟弟的骨血祭的！”
“你找死！”余子童抬脚就往墨居仁心口踹，却被韩立猛地扑过来撞开。韩立手里的半截药杵“咚”地砸在余子童膝盖上，那木柄是墨居仁用了三十年的老黄杨，硬得能劈石头，余子童踉跄着后退三步，捂着膝盖龇牙咧嘴：“哪来的小兔崽子！”
韩立把墨居仁拽到身后，半截药杵横在胸前，掌心的血把木柄浸得发深：“他说你化灵阵用了你弟弟的骨血，是真的吗？”
余子童脸色骤变，随即狞笑：“是又怎样？那废物天生废灵根，活着也是浪费粮食，不如祭阵给我当垫脚石！”
“你弟弟叫余子墨，对不对？”韩立突然开口，声音发紧，“三年前在青风坡采药时摔断了腿，是墨大夫救的他，给他接骨时用了三贴‘续筋散’，药钱还是赊的——这些你知道吗？”
余子童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他现在就在后山药圃帮工，说要攒够药钱还墨大夫。”韩立死死攥着药杵，指节发白，“他总跟我说，他哥是修仙界的大人物，等他哥回来，就把他赎出去过好日子……你就是这么当哥的？”
墨居仁在后面扯了扯他的衣角，低声道：“别跟他废话，他那化灵阵每运转一次，就会吸他弟弟一口灵气，再拖下去……”
话没说完，余子童突然炸了：“闭嘴！那废物懂什么！我这是在给他铺长生路！等我成了化神，还怕护不住他？”他猛地捏诀，化灵阵的光晕突然亮得刺眼，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韩立脚边的青石板“咔”地翘起一角，露出底下泛着黑的土壤——那土腥气里混着淡淡的血腥，是活物被炼化的味道。
“看见没？这阵多厉害！”余子童狂笑着挥手，两个黑袍人立刻扑上来，锁链带着风声缠向韩立脖颈。韩立早有准备，拽着墨居仁往旁边滚，半截药杵在地上划出火星，正好蹭到墨居仁刚才摔碎的药瓶——那里面是“化尸水”，见风就冒白烟，黑袍人的锁链沾了点，“滋啦”冒起黑泡，吓得他们赶紧往后缩。
“这水是用‘腐心草’泡的，沾皮烂肉，沾骨化灰。”墨居仁趴在地上喘，却不忘指点，“往东南跑，那边药架上有我泡的‘火油膏’，是用老松脂和硫磺熬的，点火就炸！”
韩立刚要动，就见余子童的锁链突然转向，直扑墨居仁后心——这家伙根本不管什么阵法罩门，眼里只有墨居仁的命。韩立想都没想，把半截药杵往后一递，正好卡在锁链中间，那锁链带着千钧之力，竟把木柄生生压出一道裂痕。
“你他娘的非要送死是吧！”墨居仁急了，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往韩立手里一塞，“这是‘遁影符’，捏碎就能出现在三十丈外，再不走我真炸你了！”
韩立却把瓷瓶塞回他怀里，咬着牙把药杵往回顶：“你上次欠我三贴凝气散，这次又欠我一杵救命恩，两清之前谁也别想死！”他突然想起墨居仁教他的卸力诀，手腕一转，半截药杵顺着锁链滑上去，“咔”地卡在余子童手腕的骨缝里。余子童疼得惨叫，锁链“当啷”落地，韩立趁机拽着墨居仁往东南药架扑。
药架上果然摆着十几个黑陶罐子，上面贴着“火油膏”的标签。韩立抱起一个就往余子童那边扔，罐子在地上摔得粉碎，松脂混着硫磺淌了一地。余子童刚捡起锁链，就被墨居仁扬过来的火星点着了——“轰”的一声，火舌窜起三丈高，把他半边袖子烧得精光。
“好小子，扔得挺准！”墨居仁从药箱里翻出个火折子，又塞给韩立两个罐子，“看见他左脚那只靴没？里面藏着化灵阵的阵眼，是块黑晶，见火就炸！”
韩立瞅准余子童跳脚灭火的空档，把一个罐子往他左脚扔。余子童果然下意识抬脚去踹，罐子在他靴底炸开，火油膏溅了满靴，火折子“呼”地凑上去，只听“噼啪”一阵响，余子童的左脚突然爆出一团黑雾，疼得他抱着腿在地上打滚：“我的阵眼！”
化灵阵的光晕瞬间淡了下去，地面的裂纹开始收缩。墨居仁拽着韩立往门口退：“快走！阵眼一毁，这阵就得塌，整座药庐都得埋进去！”
韩立却回头看了眼药架，突然冲过去抱起那个装着“麻沸散”的瓷瓶——那是墨居仁昨天刚炼的，说要给后山的余子墨治腿麻。他刚把瓷瓶塞进怀里，就听“轰隆”一声，头顶的横梁塌了下来，墨居仁猛地把他往门外推，自己却被落下来的石块砸中了后背。
“墨大夫！”韩立扑回去想拉他，却被墨居仁一脚踹出门外，“带着余子墨走！去黄枫谷找云露真人，就说……就说他哥的债，让他别还了！”
药庐在身后塌成一片火海，韩立爬起来往后山跑，怀里的半截药杵烫得像块烙铁。他想起刚才墨居仁踹他那脚，明明用了全力，却在最后收了劲——这老东西，嘴上说炸他，其实连重话都舍不得多说一句。
后山药圃里，余子墨正拄着拐杖给灵草浇水，看见韩立满身是火地冲过来，吓了一跳：“韩小哥，你这是……”
“别问了，跟我走！”韩立拽起他就跑，跑过青风坡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那是药庐彻底塌了的声音。他攥紧怀里的半截药杵，突然想起墨居仁总说“欠的债得还”，现在才懂，有些债哪是药钱能算清的——是他塞给自己的遁影符，是他最后那脚故意收的劲，是他藏在毒术底下，比谁都软的那颗心。
余子墨在旁边絮絮叨叨：“韩小哥，你说我哥真会来接我吗？墨大夫说，我哥只是被长生迷了眼，心里还是有我的……”
韩立没说话，只是把半截药杵握得更紧了。他知道，墨居仁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他是想让余子墨知道，就算他哥靠不住，这世上也有人愿意护着他，像护着那些刚冒芽的灵草一样，哪怕自己被烧得只剩半截药杵，也得挡住落下来的石头。
前方的路还长，手里的药杵断了，但握着药杵的人，还得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