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下掉的时候,雷角在腰带上震动得厉害。
风不是从下面吹上来的,是往里吸。谢清歌的手一直抓着我的袖子,指节发白,没松过。黑袍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旁边,他没说话,只是把锈剑横在身前,剑尖朝下,像是在测风向。
落地那一瞬,脚底传来硬邦邦的触感,不是土,是金属。我滚了半圈才稳住身子,嘴里那颗糖豆还在,咬了一半,甜味没散。
抬头看,头顶早没了裂隙,只有一层暗红色的光膜,像凝固的血浆盖在上面。四周全是青铜色的地,裂成一块块,缝里冒着蓝紫色的电弧。空气烫脸,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起来了。”谢清歌坐起身,左手撑地,右臂还吊着。她没管伤,第一件事就是摸玉箫——好在还在。
我扶她站稳,回头找黑袍人。他已经走到前方十步远的地方,背对着我们,锈剑插进地面一道裂缝里。剑柄晃了两下,停住了。
“这地方不对。”他说,“雷池不该有底。”
我没吭声,蹲下来摸脚边的纹路。那些裂痕不是天然形成的,是刻出来的阵法线条,被岁月磨花了。我从药葫芦里倒出一颗糖豆,碾碎抹在最近的一道线上。
糖豆化了,冒出一股青烟,烟歪歪扭扭画出半个符文,一闪就灭。
系统没提示,但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话:“门开则路断。”
我没说出口。
谢清歌走过来,看了眼地上的痕迹,“能认出来吗?”
“有点像《周天星辰诀》里的传送篇。”我摸了摸耳朵,“但多了雷脉引路的部分,应该是专为雷属性修士准备的通道。”
“通往哪?”她问。
我指着前方。黑袍人已经拔出剑,让开了位置。那里地面最完整,一圈环形阵法嵌在中央,边缘磨损严重,但核心铭文还能看清——六个大字:**通往上古战场**。
谢清歌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下,“还真有这么个地方。”
“你不信?”我问。
“以前听我娘提过。”她说,“说是三界大战时,仙魔妖最后决战的地方。后来被打塌了,沉进时空夹缝里,谁进去谁死。”
“那你怕不怕?”
她抬手把玉箫挂在腰间,指尖划过笛孔,“我不怕死。我就怕活着的时候,没亲手砍下他们的脑袋。”
我点点头,没再问。这种话,她说得出就做得到。
黑袍人转过身,下巴那道疤在幽光下泛着暗红,“你们要是进去,可能回不来。”
“我不想回去。”我说,“我在青阳镇卖了三百年药,每天被人踹翻摊子都不敢还手。现在我知道我是谁了,哪怕前面是坟,我也得走一趟。”
他看着我,没动。
我又说:“而且我不一个人去。”
谢清歌站到我旁边,肩膀挨着我。她没说话,但意思很清楚。
黑袍人沉默几秒,终于点头,“那我陪你们走一遭。”
他弯腰,用剑尖在地上划了几道线,连起阵法几个关键节点。“这阵没坏,但启动需要三个人同时注入灵力,还得有人带路。我来过一次,知道怎么走。”
“你去过?”我问。
“没进去。”他说,“走到一半退了。那时候……还不够格。”
我没追问。有些事,他自己不说,问也没用。
我们开始准备。
我把七个药葫芦重新绑好,空的六个挂在腰带上,走路会响,算是预警。最后一个倒出最后三颗糖豆,全塞嘴里嚼了。甜味压住喉咙里的血腥气,脑子也清醒些。
谢清歌咬破指尖,把血涂在箫孔上。她没吹,只是轻轻一震,一圈音波扫出去,周围几道暗影抽搐了一下,消失了。那是藏在裂缝里的东西,被箫声震散了。
黑袍人把锈剑插进阵眼旁一个凹槽,剑身微微颤动,像是在感应什么。过了会儿,他拔出来,点头,“稳定,能用。”
我们站到阵心外围,三人呈三角形分布。
“进去之后,别乱碰东西。”黑袍人说,“上古战场残留着战魂,沾上了就甩不掉。还有,如果听到有人叫你名字,别回头。”
“为什么?”谢清歌问。
“因为那不是你在叫自己。”
我看了眼脚下阵法,深吸一口气,“走吧。”
谢清歌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手很凉,但握得很紧。
黑袍人举起锈剑,指向阵心。我调动体内雷气,顺着经脉往下压。谢清歌将玉箫横于胸前,指尖渗血,音律无声凝聚。
阵法亮了。
先是边缘一圈蓝光,接着是中间的符文逐个点亮。地面震动,电弧顺着纹路爬升,在空中交织成网。一股吸力从下方传来,像是要把我们拉进地核。
我咬紧牙关,雷气冲上头顶。耳边响起低语,听不清内容,但语气熟悉,像我自己在说话。
“别听。”黑袍人低喝,“守住本心。”
谢清歌的手抖了一下,但她没松开。
阵法中央裂开一道口子,里面不是黑暗,是一片旋转的雷暴云,云中有残破的兵器漂浮,还有断裂的旗帜,旗面上写着我看不懂的文字。
风越来越大,吹得衣服猎猎作响。
“跳!”黑袍人喊。
我们同时迈步。
脚离开地面的瞬间,我看见阵法最后一道符文亮起,随即熄灭。那行“通往上古战场”的字,开始褪色。
下一秒,一股巨力拽住我们,猛地往下拉。
失重感袭来,耳朵嗡鸣。我下意识攥紧谢清歌的手,另一只手摸了摸耳朵。
她在我旁边,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但我听不见。
黑袍人落在我们前方,锈剑横在胸前。
雷暴云越来越近,我能感觉到里面的能量波动,比玄霄子强百倍。云层裂开一条缝,露出底下一片焦土大地,到处都是巨大的骸骨和倒塌的石柱。
就在我们即将撞入云层时,我眼角扫到阵法边缘闪过一道金光。
那光组成一个符号——和我药葫芦上挂着的钥匙形状一样。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已被卷进乱流。
身体像被撕开又拼上,骨头咯吱作响。我张嘴想喊,却发不出声。
谢清歌的手还在,但温度在下降。
黑袍人突然转身,一把抓住我们两个的衣领,把我们往中间拉。
下一刻,雷暴炸开。
白光吞没视线。
我最后的感觉,是后颈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