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木斯铁路货运站的蒸汽机车喷着煤烟，赵红英的翻毛皮鞋碾过枕木间的冰碴。二十节车皮满载改良轧辊的联合收割机，却被调度旗拦在支线岔道口。供销社老杨的羊皮袄上沾着煤灰，钢笔尖戳向货运单：哈尔滨轻工研究所的批文，要抽检三成设备！
赵红英的扳手砸在车皮铆钉上，火星溅到安全生产标兵锦旗：秋收前运不到垦区，你供销社赔得起？她突然抓住调度员的信号旗，旗面残破处露出哈尔滨锅炉厂食堂的饭票编号——那是齐铁军用冲床边角料改造的防伪标记。对岸支线缓缓驶来轻工所的轨道检测车，车顶探照灯将沈雪梅的白大褂照得惨白，她手中的《金属疲劳检测规范》被寒风吹开，书页间夹着的尘肺病诊断书正巧盖住抽检标准的章节。
抽检可以！赵红英突然攀上车皮顶棚，军大衣兜里滑出淬火工艺图：但每耽搁一天，你们按设备价的两成赔款！图纸被狂风卷到铁轨上，沈雪梅的高跟鞋尖及时踩住，发现工艺参数竟与轻工所上月发表的论文数据完全吻合。
哈尔滨锅炉厂三号车间的淬火池翻涌着新配方的水基溶液，齐铁军的劳保眼镜蒙着水雾。他蹲在自制电渣重熔炉前，用食堂铁勺舀起钢水试样——流动的金属液在月光下泛起鱼鳞纹，与沈雪梅上周提供的金相图谱完美契合。鼓风机将车间的机油味卷到财务科窗口，李淑芬的算盘珠突然卡住：轻工所告我们剽窃技术，法院传票都送到厂里了！
赵红英踹开车间铁门时，怀里的钢水试样泼在法院文书上，瞬间烧穿二字。她抓起沈雪梅的圆规在淬火池边演算：他们论文里的淬火曲线，抄的是咱五年前的手写记录！池水倒映着顶棚的工业学大庆标语，波纹将字迹扭曲成自力更生的狂草。
沈雪梅的白大褂突然被钢花烫出焦痕：你们的手写记录没盖章，法律上不算证据！她的听诊器按在淬火池壁，竟从金属共振中听出王德顺的咳嗽频率。齐铁军慌忙翻出1978年的工作日志，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苏联专家撤离时遗留的淬火温度曲线图——某处修改笔迹与轻工所的数据如出一辙。
松花江解冻的冰凌撞击码头，赵红英站在驳船甲板上撕开法院传票。船舱里堆满轻工所生产的仿制轧辊，表面的淬火纹与锅炉厂的改良工艺镜像对称。供销社老杨的羊皮袄沾着江鱼腥气：人家价格比你们低三成！他掀开油布，露出轧辊上的轻工所监制钢印，印文竟是用锅炉厂废弃模具翻铸的。
让他们验货！赵红英突然抡起撬棍砸向仿制品，崩裂的金属断面露出蜂窝状气孔——那是电渣重熔温度不足的典型缺陷。齐铁军趴在船舱底测绘裂缝，游标卡尺的刻度线被江雾模糊，却清晰量出与锅炉厂淬火曲线0.3毫米的工艺偏差。沈雪梅的白大褂飘过跳板，手中的x光检测仪显示仿制品内部存在应力裂纹，屏幕上的阴影图案恰似法院印章。
哈尔滨中苏友好大厦的鉴定会现场，二十台硬度计像受检的士兵列队。轻工所代表的白衬衫口袋别着两支英雄钢笔，笔尖在技术鉴定书上划出流畅的俄文字母——那是五十年代苏联援建时的签名习惯。赵红英的翻毛皮鞋踏上主席台，怀里的淬火试样砸在鉴定桌上：敢不敢用工业部的检测标准？
沈雪梅突然切断电源，手持听诊器按在试样表面：金属疲劳寿命差四倍！她的圆规尖在投影幕布上划出曲线，轻工所的数据点如溃败的士兵四散。齐铁军冲进会场时，怀里抱着1978年的淬火记录本，封皮上的王德顺血手印在镁光灯下宛如一枚技术认证章。
松花江的晚风卷走轻工所的起诉书，赵红英站在法院台阶上点燃卷烟。火星引燃了裤兜里的供销社新订单，火焰中浮现出哈尔滨锅炉厂六十年代的老厂徽。沈雪梅的白大褂飘过街角，听诊器链子拖着的钢水样本在月光下凝固，断面纹路竟与法院判决书的骑缝章完美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