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樊楼,灯火璀璨如昼,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达官显贵、文人墨客、富商巨贾穿梭其间,将这座东京第一繁华酒楼的喧嚣推至顶峰。三楼一间临河的雅致包厢内,气氛却与外界的浮华喧嚣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沉凝与思虑。
蔡悠刚刚结束了一场与当今天子赵佶的“手谈”——实则是陪着这位痴迷书画奇石的皇帝打了半宿麻将。皇帝赢得眉开眼笑,几幅珍贵的名家字画和一座精巧的玉山子“输”给了蔡悠。这看似平常的君臣同乐,蔡悠心中却只有疲惫与更深沉的忧虑。皇帝的兴致全在玩乐上,对朝堂外如芒在背的金辽威胁、对国库日益见底的窘迫,浑然不察,或者说,不愿去察。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蔡悠来到了樊楼另一处更为宽敞也更为私密的包厢。这里,已有三人等候。一位是身着劲装、眉宇间英气勃发却难掩一丝忧色的女子,正是名将之后、如今在禁军中担任教头的梁红玉。另外两位,则是身形魁梧、气势沉凝的汉子,一位面颊刺着金印,豹头环眼,正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豹子头”林冲;另一位浓眉大眼,阔面重颐,浑身散发着刚猛无俦的气息,乃是原渭州经略府提辖,如今也在汴京谋职的“花和尚”鲁智深(为避嫌,未着僧衣)。还有一位,抱臂立于窗边,沉默如铁塔,目光锐利如鹰隼,正是名震江湖的打虎英雄“行者”武松。
“蔡少保。”四人见蔡悠进来,皆起身抱拳行礼,神色恭敬中带着亲近。蔡悠虽为少保,却对他们这些武人或边缘人有知遇、庇护之恩。
“坐,都坐。今日不谈公务,只叙旧情,散散心。”蔡悠摆摆手,在主位坐下,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放松。侍者流水般送上樊楼最负盛名的佳肴美酒:鹅鸭排蒸、荔枝腰子、莲花鸭签、金丝肚羹……酒是上好的羊羔酒,醇香四溢。
几杯酒下肚,气氛稍显活络。鲁智深大碗喝酒,拍着桌子道:“痛快!还是跟着蔡相痛快!那些个鸟官,整日里酸文假醋,看得洒家眼晕!”
林冲稳重些,举杯道:“蔡相日理万机,难得闲暇,我等叨扰了。”
蔡悠笑了笑,目光扫过众人:“今日官家兴致颇高,手谈甚欢。只是……”他话锋一转,声音低沉下来,“席间听闻,金国使者完颜吴乞买已然进京,不日便要朝觐,提出联宋灭辽之议。”
此言一出,包厢内瞬间安静下来。梁红玉秀眉微蹙:“金人?听闻其起于白山黑水,剽悍异常,短短数年便打得辽国节节败退。只是…与虎谋皮,恐非良策。”
武松冷哼一声,声音如同金铁交鸣:“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金狗凶残,辽狗亦非善类。朝廷若信了金人鬼话,只怕驱虎不成,反被虎噬。”他曾在边地行走,对异族的凶戾深有体会。
“武都头此言甚是!”鲁智深灌了一大口酒,“依洒家看,管他金狗辽狗,敢犯我大宋,便叫他尝尝洒家这禅杖的滋味!朝廷里那些个软骨头,就知道议和议和!”
林冲放下酒杯,神色凝重:“金国新锐,气焰正盛。辽国虽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朝廷若贸然与金结盟,夹击辽国,即便一时得利,得了幽云之地,也必引来金国这头更凶猛的恶狼觊觎。北疆防线,将永无宁日。况且…”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朝廷如今…还有多少可战之兵?多少敢战之将?”
林冲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破了表面的繁华,直指大宋最虚弱的软肋——军备废弛,武备不修。蔡悠沉默地听着,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他心中早已定策:放弃火器,避免不可控的变数;坐视辽金相争,消耗双方;静待时局崩坏,伺机而动。但他不能明言。
“林教头看得透彻。”蔡悠缓缓开口,目光深邃,“金国使者嚣张跋扈,视我大宋如无物。今日朝中,恐多有为其恫吓利诱所动者。联金灭辽,看似捷径,实为深渊。”他端起酒杯,却没有喝,“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然我辈立于危墙之下,纵知其必倒,亦当竭力延缓其倾颓之势,为这万千黎民,争得一丝喘息之机。至于将来…”他眼中闪过一丝幽光,没有说下去。
梁红玉敏锐地捕捉到了蔡悠话中未尽之意,心中微震。她看着这位权倾朝野的宰相,那深邃的眼眸中,似乎藏着比眼前危局更复杂、更难以言说的图谋。武松和鲁智深虽不甚明了其中深意,却也感受到蔡悠话语中的沉重与决心。林冲则是若有所思。
窗外汴河画舫的灯火倒映在蔡悠的酒杯中,摇曳不定,如同这风雨飘摇的大宋江山。樊楼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包厢内只剩下对国运的忧思与沉默。蔡悠知道,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