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黑暗。
并非没有光,而是光线在这里被扭曲、吸收,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和失重的坠落感。林枫感觉自己的意识在虚空中飘荡,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砰!”
沉重的撞击感传来,伴随着骨头散架般的疼痛。林枫闷哼一声,挣扎着从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撑起身子。四周不再是旧艺术楼的破败,而是一片绝对异常的景象。
他仿佛身处一个巨大的、由无数面镜子构成的迷宫之中。这些镜子并非平整光滑,而是扭曲的、碎裂的、布满污渍的,它们以各种诡异的角度相互拼接、折射,将有限的空间延伸至无限。镜中映照出的,并非他真实的模样,而是无数个扭曲、变形、时而狰狞、时而茫然的“林枫”。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熟悉的、“腐沼”特有的腥甜腐败气息,但与之前相比,似乎更加浓郁、更加……古老,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同时,还夹杂着那面古镜散发出的、晦涩而强大的精神压力,无处不在,压迫着人的神经。
“唔……”旁边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哼。林枫转头,看到秦雪也摔落在不远处,她手中的“规尺”钢笔散发着微弱的白光,勉强驱散了一小片区域的诡异氛围,让她看起来不至于被完全吞噬。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显然穿越空间和抵抗精神压力消耗巨大。
“这里……是镜子的内部?还是一个独立的异空间?”林枫站起身,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审计署手表屏幕闪烁了几下,稳定下来,显示出一行字:【已进入高维碎片空间“画影迷宫”。空间结构极不稳定,存在多重规则叠加。警告:精神污染浓度超标。】
“画影迷宫……”秦雪也站了起来,紧握着“规尺”,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传说中‘镜影之主’领域的外围屏障,由无数被它吞噬的灵魂和记忆碎片构成……我们麻烦大了。”
就在这时,周围那些扭曲镜面中的“林枫”和“秦雪”的影像,突然齐齐动了起来!它们不再只是呆滞地映照,而是开始做出各种诡异的动作——有的在疯狂大笑,有的在无声哭泣,有的在对着空气搏斗,有的则用贪婪的目光死死盯着现实中的两人!
“小心!”林枫猛地将秦雪向后一拉!
几乎同时,他们刚才站立位置的一面镜子中,一个影像“林枫”竟然猛地探出半截身体,手臂化作漆黑的利爪,狠狠抓过!带起的腥风令人作呕!
那利爪抓空,缩回镜中,但那面镜子也仿佛耗尽了力量,瞬间布满了更多的裂纹。
“这些影像……它们能干涉现实!”秦雪心有余悸。
“不仅是干涉现实,”林枫脸色凝重,指向四周,“你看它们的行为……像是在重复某种……执念?”
两人背靠背,小心翼翼地在这个光怪陆离的镜子迷宫中移动。“规尺”散发的白光如同风中之烛,只能照亮周围几步的范围,之外便是无穷无尽的、充满恶意的扭曲镜像。
每走几步,就会有镜中影像试图突破界限攻击他们。有时是利爪,有时是腐蚀性的吐息,有时甚至是直接的精神冲击,试图将恐惧和绝望植入他们的脑海。林枫依靠《基础源纹导引》和精神力顽强抵抗,秦雪则用“规尺”不断勾勒出临时的防御符文或进行精准的反击,两人配合渐渐默契。
但迷宫仿佛没有尽头,攻击永无止境。他们的体力、源力和精神力都在持续消耗。
“不能这样下去!”秦雪喘息着,用“规尺”点碎了一个试图从头顶镜子中扑下的影像,“这里的空间规则是混乱的,单纯走路永远出不去!必须找到核心,或者……理解这里的‘规则’!”
规则?
林枫心中一动。他想起了文守正的话,想起了“数海迷踪”的考验。“诚于己心,明辨真伪”。这“画影迷宫”看似恐怖,但其本质,是否也是某种考验?或者,是某种基于特定逻辑运行的囚笼?
他不再仅仅被动防御和观察攻击,而是开始更仔细地观察那些镜中影像的行为模式,以及它们与周围环境(镜子)的关系。
他发现,并非所有镜子都会产生攻击性影像。有些镜子相对“平静”,映照出的影像虽然扭曲,但只是麻木地重复着某个单调的动作。而且,当“规尺”的白光照耀在某些特定纹路或者角度的镜子上时,周围影像的攻击性会暂时减弱。
“秦雪,用你的‘规尺’,测量一下那些攻击性最强的镜子之间的角度和能量流动!”林枫突然说道。
秦雪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图。她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立刻照做。“规尺”在空中划动,无形的线条勾勒出能量流动的轨迹。
“左边第三面,倾斜角37度,能量流入……右前方破碎镜面,能量流出……它们之间存在一个节点!”秦雪快速报出数据。
林枫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被几面疯狂影像镜子挡在后面的小镜子,镜面布满灰尘,几乎不反射任何光线。
“掩护我!”林枫低喝一声,体内源力爆发,速度骤然提升,如同猎豹般冲向那个节点!
周围的影像仿佛被激怒,更加疯狂地扑击而来!秦雪咬紧牙关,“规尺”挥舞出道道白光,如同编织一张光网,竭尽全力为林枫阻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噗嗤!一道阴影利爪擦过林枫的肩膀,带起一溜血花,火辣辣地疼。但他不管不顾,目光死死锁定那个节点镜子!
就在他冲到节点镜子前,伸手即将触碰到镜面的瞬间——
异变再生!
周围所有的攻击性影像突然全部停滞,然后如同退潮般缩回了各自的镜中。整个迷宫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然后,林枫面前那面节点镜子,灰尘簌簌落下,镜面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镜中,不再是扭曲的影像,而是浮现出了一幅清晰的画面!
画面中,显示的正是旧艺术楼那间画室!但视角,仿佛是来自那面古老镜子的内部!
只见画室中,那个融合了“深渊之息”、已经半怪物化的信徒,正跪在古镜前。而镜面(也即是林枫他们此刻看到的“画面”另一端),那个模糊的扭曲人脸——“镜影之主”,正散发着愈发强大的精神波动。在信徒与“镜影之主”之间,那滴被信徒融入体内的“深渊之息”正被缓缓抽取出来,但它并非消失,而是凝聚、变形,最终化作了一枚更加凝练、中心仿佛有黑色漩涡在旋转的……种子!
深渊之种!
它即将被“镜影之主”通过某种方式,投射向某个方向——那方向隐隐传来一股磅礴、纯粹、带着无尽书香气息的感应,毫无疑问,就是“书山学海”的所在!
“他们……他们要在外面直接完成仪式!”秦雪失声惊呼,脸色惨白,“一旦‘深渊之种’被植入‘学海’核心,一切都完了!”
必须阻止他们!立刻!马上!
但他们在迷宫内部,如何干涉外界?
林枫的目光死死盯住镜中画面,大脑飞速运转。这面节点镜子,是迷宫与外界的连接点?还是“镜影之主”力量投射的通道?
“攻击这面镜子!打断它的仪式!”秦雪焦急地喊道,举起“规尺”就要攻击。
“不!等等!”林枫猛地阻止了她,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型!“攻击镜子可能只会毁掉这个‘窗口’,无法真正阻止它!我们……要通过它!”
“通过它?”秦雪愕然。
“对!逆向通过!”林枫眼神锐利如刀,他抬起手腕,将审计署手表对准了节点镜子,“手表能记录能量频谱,或许……能模拟出暂时的、欺骗性的‘钥匙’!我们顺着它的力量通道,反向冲出去,直接出现在画室!”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成功率微乎其微,一旦失败,很可能被混乱的空间力量撕碎,或者被“镜影之主”的力量直接湮灭!
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阻止仪式的方法!
秦雪看着林枫眼中决绝的光芒,又看了一眼镜中那枚即将成型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深渊之种”,猛地一咬牙:“赌了!”
林枫不再犹豫,将精神力疯狂注入审计署手表!手表屏幕上的数据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刷新、计算,表盘周围甚至开始闪烁起不稳定的电火花!他在强行超频运行,试图破解并模拟节点镜子的空间坐标和能量特征!
“就是现在!”林枫怒吼一声,手表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蓝光,一道扭曲的、模拟出的空间通道短暂地在节点镜子前成型!
“走!”
林枫一把拉住秦雪,两人毫不犹豫,纵身跃入了那极不稳定的蓝色光晕之中!
天旋地转!比之前被吸入时更加剧烈的空间撕扯感传来!仿佛身体和灵魂都要被拉成碎片!
砰!砰!
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林枫和秦雪重重地摔落在坚实的地面上,周围是熟悉的、破败的画室景象!他们成功了!从“画影迷宫”中逆向冲了出来!
然而,没等他们庆幸,一股令人窒息的可怖威压瞬间降临!
只见那面古老镜子前的半怪物化信徒,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消散,他所有的生命力和灵魂仿佛都被那面镜子抽走!而镜面上,那枚刚刚彻底凝聚成型的“深渊之种”,正散发着幽幽的黑光,即将离镜飞出!
镜中的“镜影之主”似乎因为仪式被打扰而陷入了极致的愤怒,扭曲人脸发出无声的咆哮,整个画室都在它的怒火中剧烈震颤,墙壁上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它那由阴影构成的、冰冷而充满无尽恶意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死死地锁定在了刚刚现身、还处于虚弱状态的林枫和秦雪身上!
仪式虽被打断,但“深渊之种”已成。
而他们,则要直面一位被激怒的、来自深渊的古老存在的全部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