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道幽深，水流冰冷刺骨。余则成背负着老石，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脚下是滑腻的岩石，水流时深时浅，最深处几乎没至胸口，冰冷的地下水带走体内本就所剩无几的热量，让他受伤的左臂和小腿阵阵抽搐般疼痛。老石伏在他背上，呼吸虽然比之前平稳，但依旧微弱，身体的重量完全压下来，让余则成每一次抬腿都感觉如同灌铅。
黑暗中，只能凭借水流的方向和脚下触感摸索前行。视觉的剥夺放大了其他感官，也放大了内心的焦虑。掌柜的话不断在脑中回响——“影子是藤，涅盘是果”、“基因层面的忠诚”、“真正的猎手隐藏在更深的光影之下”……这“阴影计划”的庞大与恶毒，远超他最初的想象。这已不仅仅是情报战，而是一场旨在从根源上奴役、改造一个种族的生化阴谋！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半株“龙涎根”的玉盒，温热感似乎比在掌柜那里时更明显了一些，如同一个缓慢复苏的生命体，散发着持续而稳定的微弱暖流，稍稍驱散了部分浸入骨髓的寒意。而那个装有暗金粉末的玉盒，则依旧冰冷，掌柜说这是“涅盘”试剂的稳定剂，也是“龙涎根”药性的催化剂……福祸相依，他必须尽快弄清如何使用。
【能量水平检测……尝试重启……失败……检测到外部稳定能量源（“龙涎根”）持续滋养……受损核心修复进度：0.01%……预计完全修复时间：无法计算……】
脑海中，系统那彻底灰暗的界面，似乎极其艰难地挤出了一丝比蛛丝还细微的能量波动，传递出这段残缺不全的信息，随即再次陷入沉寂。
0.01%！虽然微乎其微，但这确确实实是修复的迹象！掌柜的推断是正确的！“龙涎根”蕴含的能量，确实能对系统起到滋养作用！这个发现让余则成精神一振，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终于看到了一线极其微弱的曙光。只要系统能恢复部分功能，无论是环境扫描、情报分析还是路径规划，都将极大增加他们生存和完成任务的机会。
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尝试更深入地引导“龙涎根”的能量，看看能否加速系统的修复进程。
背负着老石，不知在黑暗冰冷的水中跋涉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光！那光极其微弱，并非自然天光，更像是……某种昏暗的灯火？
余则成立刻警惕起来，停下脚步，将身体紧贴在水道边缘冰冷的岩壁上，仔细聆听。除了水流声和老石微弱的呼吸，前方隐约传来模糊的人语声和物体搬动的声响。
他小心翼翼地继续向前挪动。水道在这里开始向上倾斜，尽头被一些粗大的铁栅栏挡住，栅栏外似乎是一个宽敞的空间，那昏暗的光线和声响正是从栅栏外传来。
借助栅栏的缝隙，余则成谨慎地向外望去。
栅栏外，是一个巨大的、废弃的地下防空洞或者仓库的一部分。空间内堆满了蒙尘的木箱和废弃的机械零件，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机油味。几名穿着破旧工装、但行动间透着精干之气的汉子正在忙碌着，他们将一些箱子搬到几个手推车上，动作麻利而安静。在靠近角落的地方，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栅栏方向，低声对身边一人吩咐着什么。
是七爷！
他果然在这里！看来掌柜所指的出口，正是七爷控制的这处秘密据点。
余则成心中稍定，但并未完全放松。七爷此人亦正亦邪，目的不明，此刻现身于此，是友是敌，尚难预料。他轻轻将老石放下，让其靠坐在岩壁边，自己则深吸一口气，准备推开那扇看似锈蚀、实则安装了隐蔽机关的栅栏门。
就在这时，七爷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电，直射栅栏方向！他身边那些汉子也立刻停下手中动作，手迅速摸向腰间，眼神锐利地盯了过来。
“谁？”七爷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
余则成知道无法再隐藏，用力推开栅栏门，带着一身水渍和疲惫，踉跄着走了出去。“七爷，是我，余则成。”
看到是他，七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放松。“余老板？你怎么……从这条路上来了？”他的目光扫过余则成狼狈的模样和身后栅栏内隐约可见、靠坐着的受伤老石，眉头微蹙，“看来，下面的‘龙宫’，你们逛得不轻松啊。”
“九死一生。”余则成言简意赅，他走到老石身边，检查了一下他的状况，确认暂无大碍，才看向七爷，“多谢七爷此前援手，外面爆炸的动静，是您的人制造的？”
七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走到一旁拿起一个水壶递给余则成：“顺手而为，也算给吉田和‘灰烬’找点麻烦。不过，看你们这副样子，里面的东西，怕是……”
“实验室核心区域被毁，‘涅盘’原液样品损毁一部分，我们拿到了这个。”余则成从怀中取出那个装有暗金粉末的玉盒，但没有提及已被他毁掉的关键报告内容，“这是‘涅盘’的稳定剂，也可能关系到解药。”
七爷接过玉盒，打开看了一眼，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合上，递还给余则成：“此物干系重大，余老板好生保管。”他顿了顿，看向老石，“这位前辈伤势不轻，我这里虽有伤药，但恐怕……”
“掌柜的给了‘清心散’，暂时稳住了伤势。”余则成道，“七爷，此地是否安全？我们需要尽快将情报送出去，并且……我需要一处绝对安静的地方，处理一些事情。”他暗示了需要尝试修复系统。
七爷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听出了余则成的弦外之音。他沉吟片刻，道：“这里暂时安全，是我一处秘密货栈，知道的人不多。但‘灰烬’不是易与之辈，实验室被毁，他必然发疯般全城搜捕，这里也未必能长久隐蔽。”
他指了指旁边一个用厚重帆布遮盖的角落：“那里有个小隔间，平时堆放些杂物，还算干净隐蔽，你可以带前辈先去那里休息处理。至于情报……”他目光锐利地看着余则成，“余老板信得过我的话，可以告知关键，我自有渠道设法送出。”
余则成看着七爷，脑中飞速权衡。七爷与掌柜似乎有某种联系，他提供的线索也确实帮助他们找到了实验室，但此人背景复杂，与“黑龙会”等势力也有牵扯，完全信任为时尚早。
“情报内容我已记在脑中。”余则成沉声道，“当务之急是尽快联系上我们的人。七爷若能提供一条安全的对外联络通道，余某感激不尽。”
他没有直接说出情报，七爷也不意外，只是点了点头：“可以。我稍后给你一个地址和暗号，你去那里找一个姓冯的鞋匠，他是你们军统安排在黑水镇的老交通员，应该还能联系上外面。不过，现在全城恐怕都已戒严，出入排查极严，需等待时机。”
“有劳七爷。”余则成扶着老石，走向那个小隔间。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但密集的震动！仿佛有大量人马正在上方街道快速通过！
一名汉子迅速跑到仓库入口处，透过缝隙向外观察，随即脸色凝重地快步返回：“七爷，不好了！外面来了大队宪兵和76号的人，正在挨家挨户搜查！已经封锁了这片街区！”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来得这么快！”七爷眼神一冷，“看来‘灰烬’是动了真怒，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你们挖出来了！”
余则成心猛地一沉。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仓库有几个出口？”他立刻问道。
“明面上就这一个，还有几个通风口，但人过不去。”七爷快速说道，“后面有一条废弃的排污暗道，但出口在两条街外，恐怕也已被监视。”
搜查队的吆喝声和砸门声已经隐约从外面传来，越来越近！
“不能坐以待毙！”余则成目光扫过仓库内部，“七爷，你这里有没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脑海中那死寂的系统，突然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
【检测到……大规模……生命信号……包围……扫描环境……寻找结构薄弱点……能量不足……尝试强化扫描……】
一段断断续续的提示后，系统界面竟然强行投射出一副极其模糊、闪烁不定的仓库结构透视图！图像大部分区域都是黑暗和乱码，但在仓库西北角，靠近地面的位置，有一个点被标记为极淡的绿色，旁边标注着【结构应力异常，疑似老旧破损通道？】！
是系统在能量极度匮乏下，凭借“龙涎根”的持续滋养，强行启动了一次不完整的环境扫描！
这个标记点，或许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余则成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指向西北角：“七爷，那边地面之下，是否有通道？”
七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那里？早年听说是个老鼠洞，后来被砖石填埋了，从没人注意过……”他立刻对两名手下喝道，“快！过去挖开看看！”
两名汉子二话不说，拿起铁镐和撬棍就冲了过去，用力撬动那块区域的地面砖石。
外面的砸门声已经如同擂鼓！“开门！快开门！宪兵队搜查！”
“顶住门！”七爷对另外几人下令，随即看向余则成和受伤的老石，眼神决绝，“余老板，我带人在这里顶一阵，你们尽快！如果……如果那边真是生路，出去后，黑水镇往东三十里，有个叫‘三棵树’的乱坟岗，我们在那里留了备用电台和药品！”
这是要为他们断后！
余则成看着七爷，此刻已无暇多言，重重一抱拳：“七爷，保重！”
“快走！”七爷挥手，已然拔出了腰间的双枪，和他的手下一起，依托仓库内的杂物，构筑起简单的防线。
“砰！轰隆——！”
仓库大门在巨大的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闩开始变形！
与此同时，西北角传来一声低呼：“七爷！下面真有个洞！能容一人通过，不知道通向哪里！”
余则成不再迟疑，背起老石，在两名七爷手下的帮助下，率先钻入了那个刚刚挖开的、散发着霉烂和泥土气息的漆黑洞口。
在他身体完全没入洞口的刹那，身后传来了仓库大门被撞开的巨响、七爷的怒吼声、以及爆豆般响起的枪声！
洞口迅速被外面的汉子用杂物重新掩盖。
余则成背着老石，在绝对的黑暗中，沿着这条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狭窄而陡峭的向下通道，手脚并用地向下滑去。
身后地面的枪声和爆炸声越来越远，最终被泥土和岩石彻底隔绝。
滑落了不知多久，脚下终于触到实地。这里似乎是一条更早时期废弃的地下排水道，更加狭窄，空气污浊，但暂时没有了追兵的声音。
余则成将老石放下，靠在潮湿的管壁上，剧烈地喘息着。刚才的亡命奔逃和背负前行，几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他摸索着掏出那半株“龙涎根”的玉盒，紧紧握在手中，那温润的暖意丝丝缕缕传入体内，滋养着他近乎枯竭的身体和意志。脑海中，系统界面依旧灰暗，但似乎……那修复进度，从0.01%跳动到了0.02%。
虽然依旧是杯水车薪，但希望，就在这微弱的增长之中。
他必须尽快找到七爷所说的“三棵树”，那里有电台，有药品，也是他尝试修复系统、联系组织、并决定下一步行动的关键所在。
然而，黑水镇已然全城戒严，“灰烬”如同疯狗，“影子”的阴影依旧笼罩。前路，依旧遍布荆棘，杀机四伏。
他看了一眼身边呼吸微弱的老石，又握紧了手中的玉盒。
不能停，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