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意刺骨。北风卷着零星的雪沫子,扑打在中州王府朱红的大门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府内,烛火摇曳,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平添几分不安。
王妃王氏坐立难安,手中一方丝帕已被绞得不成样子。她目光频频望向门外,那份焦灼,几乎要溢出眼眶。
“王爷怎么还没回来……”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贴身侍女轻声安慰:“王妃莫急,王爷定是被公务绊住了脚。”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却极力压抑的脚步声。帘帘一掀,带着一身寒气的王爷大步走了进来,他眉头微锁,显然也是心事重重。
“王爷!”王妃立刻起身迎上,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宫里……宫里来人了!”
中州王眼神一凛,握住她冰凉的手:“慢慢说,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只见王妃的贴身老嬷嬷引着一个浑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人影,悄无声息地从角门闪了进来。那人脱下兜帽,露出一张苍白无须的脸,竟是贵妃王氏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太监,福安。
福安“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未说话泪先流了下来,他从怀中颤抖着掏出一方素白绢帕,双手高高捧过头顶。那绢帕上,赫然是用暗红色血迹写就的密密麻麻的字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王爷,王妃,救命啊!”福安的声音带着哭腔,压抑着无尽的恐惧,“贵妃娘娘让奴才拼死送出来的……娘娘说,再晚就来不及了!”
王妃接过那方沉甸甸的“血书绢”,只看了几行,身子便是一晃,险些栽倒,幸得王爷眼疾手快扶住。她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姐姐……姐姐她在宫里竟是这般光景!”
王爷快速浏览血书,脸色越来越沉。血书上言:那太监总管黄凤,每日寅时必亲自煎煮所谓“养神汤”,陛下饮用后,次日神智便更昏沉一分。贵妃心细,曾冒险偷检过药渣,发现其中混有“艳蛇花蕊”的残皮!此物罕有,久服蚀人心智。更蹊跷的是,八皇子如今半月必入宫一次,每次皆于御书房独宿,不知与那太监密谋何事。
“黄凤!八皇子!”王爷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他早知这两人心怀不轨,却没想到他们竟敢直接对皇兄下手,还用如此阴毒的手段!
王妃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哀求道:“王爷,求您想想办法,救救姐姐!她在宫里孤立无援,如今冒死送出这血书,黄凤那恶贼一旦察觉,定会对她下毒手啊!”
看着爱妻梨花带雨、惶恐无助的模样,再想到深宫中那位处境危殆的贵妃姐姐,王爷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怜惜。这已不仅是朝堂权争,更是血脉亲情的生死考验。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决断之意。
“莫慌,”他扶王妃坐下,声音沉稳有力,“宫里必须去一趟,但不能硬闯。黄凤盯得紧,需得有个由头……”
他目光转向一旁静立,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 太玄。
“玄儿,”王爷沉声道,“本王欲让你假借‘炼丹师’之名,随王妃明日入宫探亲,先行进入贵妃宫中查探。你,可敢前往?”
太玄闻言,上前一步,道:“孩儿责无旁贷。”他近日炼制的“溯源符”,或许能派上用场。那“艳蛇花”既是关键,循着气息,或可直捣其老巢——他心中已隐隐有所猜测,那等邪秽之物,多半与藏污纳垢的万花楼脱不了干系。
次日,天色微熹。飞云舟载着太玄和老太监以及王爷和王妃母女火速赶往皇城。
凭借着王妃省亲的令牌,一行人还算顺利地进入了后宫。贵妃王氏居住的宫殿虽依旧富丽堂皇,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压抑。宫女太监们个个低眉顺眼,行走无声,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内殿中,昔日容光焕发的贵妃王氏如今憔悴不堪,眼下的乌青脂粉难掩,见到妹妹和侄女(小郡主),强撑的笑容瞬间崩塌。姑侄三人相拥而泣,闻者心酸。
太玄依礼守在珠帘之外,目光却锐利如鹰隼,悄然打量着殿内环境,最终定格在贵妃王氏的额间。旁人看来或只是气血不足,但在他眼中,那眉心命宫之处,竟隐约缠绕着几缕极淡、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灰色丝线——阴气森森。
“阴魂丝……”太玄心中猛地一沉。这是一种极为阴损的咒术,能潜移默化影响人的心神,放大其恐惧与焦虑,久之甚至能操控行为。难怪贵妃能偷出药渣、送出血书,黄凤却似乎并未立刻采取极端措施,原来他早已埋下这恶毒后手,恐怕是想让她在极度惊恐与绝望中“自然”死去,或是……“自缢”!
好狠辣的心思!太玄眼神微冷。这黄凤,不仅要控制皇帝,还要将所有知情或可能阻碍他的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与此同时,深宫某处丹房内。
太监总管黄凤静坐蒲团之上,指尖一缕黑气如小蛇般游走。他忽然心有所感,睁开了眼睛,眸中一片阴寒。
“哦?中州王妃入宫了……还带了个生面孔的小道士?”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王氏啊王氏,你果然还是忍不住求援了。可惜,不过是多送几条性命罢了。”
他心念一动,对着空无一人的墙角低语:“影煞,去‘照顾’一下我们尊贵的贵妃娘娘,让她……安静些。记住,要做得干净,像她自己想不开的样子。”
阴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扭曲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探亲时间有限,王妃虽万般不舍,也只得在宫人催促下准备离去。太玄趁王妃与贵妃最后话别,宫女太监注意力被吸引的刹那,指尖悄然弹出一道微不可见的青光,射向贵妃额间。但那“附魂丝”根深蒂固,非片刻能解,此举只能暂缓其恶化,稳住贵妃心神。
就在一行人即将走出宫门之时,太玄脚步微微一顿,眼角的余光瞥见侧殿回廊的阴影里,似乎有一道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带着一股阴冷的杀气,直朝贵妃寝殿方向而去。
“不好!”太玄心中警铃大作。黄凤动手了!而且如此迫不及待!
他来不及多想,对王爷快速低语一句:“王爷,护好王妃郡主先行出宫,殿内有异,我去去就回!”
说罢,他不等回应,身形一晃,已如一道青烟般折返,速度快得惊人。
贵妃内殿,宫女已被不知名的手法迷晕倒地。那道名为“影煞”的黑影,正无声无息地悬梁绕上一条白绫,同时指尖逼出一缕阴气,就要渡入昏昏欲睡的贵妃眉心,制造她自缢的假象!
“孽障!尔敢!”太玄一声低喝,声虽不高,却蕴含道家真言之力,震得那影煞动作一滞!
影煞猛地回头,那是一张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混沌黑影的脸孔,异常可怖。它见行迹败露,毫不犹豫,放弃贵妃,身形如鬼魅般扑向太玄,五指成爪,带着腥风直掏心窝!
太玄临危不乱,脚踏凌虚飘渺步,侧身避过这凌厉一击。同时他并指如剑,体内灵力奔涌,指尖泛起淡淡金芒,凌空疾画——并非攻击符箓,而是一道“驱邪缚影咒”!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缚!” 金光咒文脱手而出,如网般罩向影煞。
影煞身形虚化,想要遁入阴影,但那金光咒文却如影随形,紧紧缠绕而上!嗤嗤之声作响,黑气与金光碰撞,不断消融。影煞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显然痛苦异常。
它意识到眼前这道士不好惹,更怕纠缠下去引来宫廷侍卫,猛地爆发出一股浓稠如墨的黑雾,试图遮蔽视线,趁机遁走。
“想跑?”太玄早有防备,袖中一道符箓激射而出——正是那新炼成的“溯源符”!符箓精准地钉入翻滚的黑雾之中,一闪即逝,标记已然种下。
影煞顾不得许多,借着黑雾掩护,化作一缕黑烟,瞬间穿过窗棂,消失在重重宫阙之间。
太玄并未追击,只是快步走到贵妃榻前,探了探她的鼻息,确认只是受惊昏睡,暂无大恙。他看了一眼悬梁的白绫,挥手间将其焚为灰烬。
殿内打斗痕迹轻微,宫女很快会醒来。黄凤吃了这个暗亏,短时间内应不敢再轻举妄动,至少贵妃今夜是安全的。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那“溯源符”的感应正隐隐指向宫外某个方向——果然,是万花楼。
“黄凤……咱们这梁子,算是结死了。”太玄眼中寒光一闪,整理了一下道袍,如同无事发生般,悄然离开了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