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深处的瘴气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宋明轩每呼吸一次，肺里就像被灌了铅，沉甸甸地坠着疼。他的矿灯早已耗尽油脂，只能借着洞壁渗出的幽蓝光斑看清眼前的岩壁，镐头落下的位置越来越偏，虎口被震得发麻，却连块像样的矿石都敲不下来。
“咳…… 咳咳……” 隔壁矿位的老郑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溅在积水里，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他昨天还能勉强挥动镐头，今天就已经蜷缩在角落，胸口起伏得像破风箱，“明轩…… 帮我…… 给家里捎句话……”
宋明轩刚要走过去，就被旁边的男人拉住了。“别碰他！” 那男人压低声音，眼神里满是恐惧，“这是‘胭脂瘴’入肺的征兆，沾了他的血会被传染的！”
话音未落，洞道尽头传来铁链拖地的哗啦声。两个穿朱红劲装的女弟子提着灯笼走来，灯笼的红光映出她们脸上的冷漠。“又死了一个？” 左边的女弟子用脚尖踢了踢老郑的腿，见他没反应，便从腰间掏出令牌扔在地上，“记上，矿奴编号七三六，瘴气侵体死。”
另一个女弟子从麻袋里掏出根粗麻绳，像拖死狗一样把老郑的尸体捆住，拖着往虫穴的方向走。尸体划过积水的声音格外刺耳，在空旷的矿洞里荡出长长的回音，听得人心头发紧。
宋明轩攥紧了镐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是他来到内矿道的第五天，已经亲眼看着七个人消失。有的像老郑这样悄无声息地倒下，有的则在矿道中央被皮鞭抽得皮开肉绽，最后气息奄奄地被扔进虫穴。
“动作快点！” 巡逻的女弟子用皮鞭指着宋明轩的矿篓，“今天的份额要是再不够，晚上就把你扔进虫穴喂虫子！”
皮鞭梢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脸颊生疼。宋明轩咬着牙扬起镐头，手臂上的伤口因为用力而裂开，苏沐月给的生肌膏早已用完，伤口边缘泛着青黑色，像是被瘴气侵蚀过的痕迹。
他突然想起昨晚在望月台，苏沐月临走时塞给他的小布包。当时她的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的掌心，温热的触感混着兰花香，让他心跳漏了半拍。此刻他悄悄摸出布包，借着幽光打开，里面竟是半块晶莹的玉髓，玉髓上还缠着根红绳，红绳末端系着枚小巧的银铃 —— 正是苏沐月脚踝上戴的那种。
玉髓刚一接触掌心，就传来一阵清凉的暖意，顺着血脉流遍全身，丹田处的绞痛竟然减轻了不少。宋明轩心中一动，将玉髓塞进怀里贴身藏好，再挥起镐头时，手臂似乎轻快了些。
“叮” 的一声脆响，镐头竟然敲出块鸽蛋大小的晶石，石体里流转着淡淡的莹光，正是下品灵石。宋明轩的心脏猛地一跳，刚要把灵石塞进矿篓，就感觉后颈一凉。
“这灵石…… 归我了。”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宋明轩回头，看见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正盯着他手里的灵石，那人是矿洞里的老油条，据说跟李管事沾亲带故，平日里没少抢新人的东西。
“这是我挖到的。” 宋明轩把灵石攥得更紧了。他今天已经挖到三块下品灵石，加上这块刚好够份额，要是被抢走，今晚就得去喂蚀骨虫。
“你的？” 横肉男嗤笑一声，抬脚就踹在宋明轩的矿篓上，篓里的三块灵石滚落在地，瞬间被积水淹没，“在这内矿道，老子看上的东西，就是老子的！”
宋明轩的眼睛红了。他扑过去想抢回灵石，却被横肉男一脚踹在胸口，整个人撞在岩壁上，喉头涌上腥甜。横肉男捡起那块鸽蛋灵石，还故意踩碎了水里的另外三块，“废物就是废物，也配跟老子抢？”
洞道里的其他男人都低着头，没人敢出声。宋明轩看着被踩碎的灵石碎屑，一股绝望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横肉男正一步步逼近，手里还攥着块锋利的矿石。
“听说你是苏师姐看上的人？” 横肉男的眼神像毒蛇，“我倒要看看，破了相的废物，她还会不会要！” 矿石带着风声砸向宋明轩的脸。
就在这时，洞道入口突然传来娇喝：“住手！”
宋明轩睁开眼，看见苏沐月正站在灯笼的光晕里，她今天穿了身水绿色的衣裙，裙摆上绣着银色的波浪纹，走动时像有月光在上面流淌。“张老三，你好大的胆子。”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说不出的威压，“连我的人也敢动？”
张老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矿石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苏…… 苏师姐，误会，都是误会……” 他结结巴巴地解释，“我就是跟这小子闹着玩呢。”
“玩？” 苏沐月缓步走到宋明轩身边，蹲下身打量着他脸上的伤。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眉骨，那里被矿石划出了道血痕，血珠正顺着脸颊往下淌。“把你的手伸出来。”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张老三犹豫着伸出手，刚要说话，就听 “咔嚓” 一声脆响，他的手腕被苏沐月生生掰断。惨叫声在矿洞里回荡，惊得洞壁上的瘴灵光点乱颤。“这是教训。” 苏沐月拍了拍手，仿佛只是折断了根树枝，“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欺负他，就不是断手这么简单了。”
张老三疼得满地打滚，苏沐月却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对宋明轩说：“跟我来。”
宋明轩跟着她走出内矿道，外面的瘴气淡了些，能隐约看到远处的石阶。苏沐月突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瓷瓶，倒出颗朱红色的药丸塞进他嘴里。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丹田处的暖意比玉髓更甚，连带着肺里的灼痛都减轻了。
“这是‘清瘴丹’，能暂时压制瘴气。” 苏沐月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情绪，“昨天让你去炼丹房，怎么没去？”
宋明轩的心猛地一沉。他昨晚满脑子都是矿洞里的惨状，竟把这事忘了个干净。“我……” 他刚想解释，就被苏沐月打断了。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 她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的下巴，身上的兰花香混着丹药的甜香，钻进他的鼻腔，“但你要明白，在这素女宗，光靠忍是活不下去的。” 她的指尖划过他胸口的衣襟，停在藏着玉髓的地方，“这块暖玉能保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
宋明轩的心跳得像擂鼓，她的指尖隔着布料传来温热的触感，让他浑身发热。他想后退，却被苏沐月按住了肩膀，她的力气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今晚三更。”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情人间的呢喃，吐气拂过他的脖颈，“炼丹房的后窗没锁。要是再敢迟到……” 她故意停顿了下，眼神里闪过丝狡黠，“我就把你杀了独眼龙的事告诉李管事。”
说完，她转身就走，水绿色的裙摆扫过石阶上的青苔，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越来越远。宋明轩站在原地，手心里全是汗，怀里的暖玉烫得像团火。
回到矿洞时，张老三已经被拖走了，地上只留下摊血迹。其他男人看他的眼神变了，有敬畏，有嫉妒，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宋明轩没理会他们，只是默默地捡起镐头，继续挖矿。
不知过了多久，洞道里突然骚动起来。一个穿紫色纱裙的少女被簇拥着走来，少女约莫十五六岁，梳着双环髻，发间插着支珍珠步摇，走路时珠翠叮当，眼神却倨傲得像只骄傲的孔雀。
“就是他？” 少女指着宋明轩，声音又娇又脆，却带着股颐指气使的味道。
旁边的女弟子连忙点头：“回圣女，就是这小子，据说苏师姐很看重他。”
宋明轩的心猛地一跳。圣女？难道她就是素女宗那位传说中的圣女？
少女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像在看件货物。“抬起头来。” 她的指尖划过他的下巴，指甲上涂着蔻丹，红得像血，“长得倒是还行，就是太瘦了。”
宋明轩被迫抬头，正好对上她的眼睛。那是双很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却带着种审视的冷漠。他突然注意到，少女的手腕上戴着串玉珠，珠子的质地竟和他怀里的暖玉一模一样。
“听说你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 圣女轻笑一声，声音里的嘲讽像针一样扎人，“苏沐月的眼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她突然抬手，指尖凝聚起团粉色的灵气，轻轻点在宋明轩的眉心。一股阴柔的力量瞬间涌入体内，顺着血脉直冲丹田，所过之处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疼得他浑身发抖。
“果然是个废物。” 圣女收回手，嫌恶地掏出手帕擦了擦指尖，“连这点灵气都承受不住。” 她转身对身后的女弟子说，“把他带去‘洗尘池’，好好‘洗洗’，别污了我的眼。”
宋明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女弟子架了起来。他想挣扎，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刚才那股阴柔的灵气像藤蔓一样缠着他的经脉，让他连动根手指都困难。
“圣女饶命！” 宋明轩急得大喊，他听说过洗尘池，那根本不是什么洗澡的地方，而是用胭脂瘴和剧毒草药混合的池子，专门用来惩罚不听话的矿奴，进去的人没一个能活着出来的。
圣女却像是没听见，只是把玩着发间的珍珠步摇，一步步走远了。
被拖向洗尘池的路上，宋明轩看到了苏沐月。她站在不远处的石阶上，水绿色的裙摆被风吹起，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却没有上前阻止。宋明轩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原来她的看重，她的帮助，都只是说说而已。
洗尘池在矿洞最深处，是个圆形的水池，池水里泛着诡异的粉色，散发着刺鼻的药味。池边还残留着些破烂的衣物和骨头，显然是以前的受害者留下的。
“下去吧你！” 女弟子猛地一脚踹在宋明轩的背上，他尖叫着跌入池中。
池水冰冷刺骨，刚一接触皮肤，就传来钻心的疼，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血肉。宋明轩拼命想往岸边游，却发现四肢越来越沉，眼皮也越来越重。他能感觉到那些粉色的瘴气顺着毛孔往里钻，丹田处的绞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剧烈。
绝望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想起了被家族抛弃的那天，想起了母亲塞给他银币时的眼神，想起了苏沐月在望月台上带笑的眼睛…… 原来他终究还是逃不过，只能像那些矿奴一样，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就在他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胸口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的剧痛。他低头一看，只见怀里的暖玉不知何时裂开了，一缕黑色的雾气从玉髓里钻出来，瞬间融入他的血液。
那雾气像是有生命般，顺着血脉游走，所过之处，那些阴柔的灵气和粉色瘴气都被吞噬殆尽。宋明轩感觉丹田处像是有团火在燃烧，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涌遍全身，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啸。
“咔嚓” 一声，他的身体周围突然裂开无数道缝隙，金色的光芒从缝隙里喷涌而出，将整个洗尘池照得如同白昼。池水里的粉色瘴气像是遇到了克星，纷纷退散，露出池底光滑的玉石。
宋明轩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悬浮在半空中，浑身被金色的光芒笼罩着。他能感觉到周围的灵气在疯狂地涌入体内，原本堵塞的经脉被一股霸道的力量冲开，丹田处暖洋洋的，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这…… 这是什么？” 岸上的女弟子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在宋明轩脑海里响起：“纯阳道体…… 终于觉醒了……”
宋明轩还没明白过来，就看到洗尘池的水面上浮现出一张残破的脸，正是他在血煞石中看到的那张。“吾乃异域器灵，守护上古魔骨万载，今日终遇有缘人。” 那声音带着丝欣慰，“从今往后，汝之命，便是吾之命……”
话音未落，那张脸便化作一道流光，钻进宋明轩的眉心。他感觉脑海里多了些陌生的记忆，全是些晦涩难懂的修炼法门，还有关于上古魔骨的传说。
金色的光芒渐渐散去，宋明轩缓缓落在池边。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皮肤变得白皙而有光泽，之前的伤口和青黑色印记都消失不见了。他试着挥动了下手臂，一股强大的力量随之涌出，竟将旁边的石壁震出个大坑。
“引气入体…… 不，这是…… 筑基期的修为？” 宋明轩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突破了，而且直接跳过了炼气期，达到了筑基期！
就在这时，洗尘池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宋明轩抬头一看，只见苏沐月正急匆匆地跑来，看到他安然无恙，她明显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眉头：“你…… 你的修为？”
宋明轩刚要说话，就看到圣女带着一群人走来。圣女看到宋明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 你没死？还突破了？” 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贪婪，“看来你果然不简单。”
她突然对身后的人说：“把他抓起来，带回我的寝宫！”
苏沐月连忙挡在宋明轩面前：“圣女，他是我的人！”
“你的人？” 圣女冷笑一声，“现在他是本圣女的了。” 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苏沐月，你要是再敢阻拦，休怪我不客气！”
宋明轩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局面，又看了看自己充满力量的双手，突然笑了。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再也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废物了。这素女宗，这修炼界，他都要闯一闯！
他轻轻推开苏沐月，向前一步，眼神坚定地看着圣女：“我不属于任何人，我只属于我自己。” 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霸道的力量在蠢蠢欲动，让他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自信，“想要抓我，那就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圣女没想到他敢反抗，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放肆！给我拿下！”
一群女弟子蜂拥而上，手里的法器闪烁着各色光芒。宋明轩深吸一口气，按照脑海里的修炼法门，将体内的纯阳之力汇聚在双拳。他知道，这是他的第一场战斗，也是他摆脱绝望，走向新生的开始。
金色的光芒再次亮起，与女弟子们的法器碰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宋明轩的身影在光芒中穿梭，每一拳打出，都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他看着那些惊慌失措的女弟子，看着脸色铁青的圣女，看着目瞪口呆的苏沐月，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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