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的清晨总是比村里来得早。天刚蒙蒙亮，国营饭店门口就已经排起了长队。陆志强叼着烟卷，大摇大摆地走到队伍最前面，拍了拍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肩膀：老张，让个位置呗？
中年人回头一看，脸色顿时变了变，乖乖让出了位置。陆志强得意地咧咧嘴，露出两颗发黄的门牙。自从认了做大哥，他在县城的日子是越来越滋润了。
强子！一个粗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陆志强连忙转身，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正大步走来，脖子上小指粗的金链子在晨光下闪闪发亮。
龙哥！陆志强赶紧把烟掐了，点头哈腰地迎上去，您怎么亲自来了？小弟正准备给您带早饭呢！
龙哥大名赵世龙，是县城有名的混混头子。他拍了拍陆志强的肩膀，力道大得让陆志强一个趔趄：走，进去说。
两人进了饭店，直接坐到最里面的雅座。服务员二话不说先上了两笼肉包子，一壶白酒——这是龙哥的标配早餐。
听说你弟最近挺风光啊？龙哥一口咬掉半个包子，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淌。
陆志强脸色一僵。他最烦别人提陆远，那个从小就不起眼的堂弟，现在居然成了县里的红人，连地区领导都点名表扬。
呸！什么狗屁科技标兵，还不是靠耍小聪明。陆志强灌了口白酒，辣得直咧嘴，龙哥您是不知道，那小子从小就邪性...
龙哥眯起眼睛：我听说他那个什么营养剂，能让盐碱地长出好庄稼？
吹的！绝对是吹的！陆志强拍着桌子，我爹说了，那小子肯定用了什么歪门邪道！
有意思。龙哥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强子，你回村给我弄点那个营养剂
陆志强手一抖，筷子掉在了地上。他虽然整天吹嘘自己在县城混得多好，但真要回村偷东西...
怎么？不愿意？龙哥的眼神突然变得危险起来。
不、不是！陆志强额头冒汗，只是那小子精得很，东西都锁着...
龙哥把一叠大团结拍在桌上，够不够？
陆志强盯着那叠钱，眼都直了。这起码有两百块，顶他爹半年工资！
够！太够了！他一把抓起钱塞进兜里，龙哥您放心，我这就回村！
出了饭店，陆志强没急着走，而是先去了县百货大楼。他早就看中了一件的确良衬衫，要二十五块钱。以前只能眼馋，现在终于能买下来了！
同志，给我拿那件蓝色的！他趾高气扬地对售货员喊道，故意把兜里的钱露出一角。
买完衬衫，他又去理发店烫了个时兴的大波浪，最后在供销社称了半斤水果糖。这一通折腾下来，两百块钱已经花掉一小半。
反正龙哥有钱。陆志强美滋滋地想着，完全没考虑完不成任务的后果。
下午三点，一辆拖拉机突突突地停在青山村村口。陆志强跳下车，崭新的的确良衬衫在阳光下格外扎眼。几个在村口玩耍的小孩立刻围了上来。
强子哥回来啦！
这衣裳真好看！
陆志强得意地甩了甩烫过的头发，掏出水果糖分给孩子们：拿去吃！县城买的，甜着呢！
孩子们欢呼着跑开了。陆志强整了整衣领，大摇大摆地往村里走。经过大队部时，正好碰上李主任出来。
陆志强？李主任皱眉看着他这身打扮，你不是在县里劳动改造吗？怎么回来了？
改造？陆志强嗤笑一声，我爷爷找人了！现在我在县里跟龙哥混，比在乡下强多了！
李主任脸色一沉：你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还有，回村就老实点，别惹事！
知道啦知道啦。陆志强敷衍地摆摆手，心里却骂了句老不死的。
他先回了自己家。自从父母被赶出村里，家里就空荡荡的，落了一层灰。陆志强嫌弃地皱了皱眉，从床底下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他藏的私房钱，总共十七块八毛。
穷酸样。他啐了一口，转身往爷爷家走去。
爷爷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见他来了，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亮光：强子？你咋回来了？
想您了呗！陆志强把剩下的水果糖递给爷爷，县里买的，可甜了。
爷爷接过糖，却没吃：你少糊弄我。是不是又惹事了？
哪能啊！陆志强凑到爷爷耳边，我在县里认了个大哥，可有钱了！这次回来，是想弄点陆远那小子搞的营养剂...
胡闹！爷爷猛地站起来，你还嫌家里不够乱？你爹妈还在你姑在借住，回不来呢！
陆志强撇撇嘴：那又怎样？要不是陆远那小子使坏，咱家能成这样？
爷爷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叹了口气：你呀...算了，要拿就去拿吧。那小子现在整天在试验田忙活，家里就剩他爹娘和两个小崽子。
陆志强眼睛一亮：谢谢爷爷！
傍晚时分，陆志强蹲在陆远家后面的草垛旁，嘴里嚼着根稻草。他已经观察了半天，确认陆远确实不在家——听说是去公社开会了。
机会来了。他搓搓手，猫着腰溜到后院墙根下。小时候他常来偷陆远家的枣，对这里熟得很。
后院墙不高，陆志强三两下就翻了进去。刚落地，就听见屋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接着是陆远母亲疲惫的声音：阳阳乖，不哭不哭...
陆志强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摸向柴房。据爷爷说，陆远常在那里鼓捣他的营养剂。
柴房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陆志强刚推开门，一股刺鼻的中药味就扑面而来。他摸索着找到灯绳，拉亮一看——
柴房正中摆着张破木桌，上面堆满了瓶瓶罐罐。角落里还有个小煤油炉，旁边散落着些晒干的草药。
妈的，这么多瓶，哪个是？陆志强小声咒骂着，挨个查看那些玻璃瓶。大多数装着不同颜色的粉末，还有几个瓶子里泡着奇怪的植物。
突然，他在桌子底下发现了一个上锁的小木箱。
肯定在这！陆志强兴奋地搓搓手，掏出随身带的小刀开始撬锁。
就在他专心撬锁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声稚嫩的质问：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柴房？
陆志强吓得一激灵，回头看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站在门口，正是陆远的妹妹小花。小丫头叉着腰，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我...我是你志强哥啊！陆志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找你哥有点事...
你骗人！小花眼睛瞪得溜圆，我哥说了，不能让人进柴房！我要喊人了！
别别别！陆志强赶紧上前捂住小花的嘴，哥给你糖吃...
小花狠狠咬了他一口，趁他吃痛松手，扭头就跑：娘！有坏人！
陆志强慌了神，一脚踢翻木桌，抓起小木箱就往外跑。刚冲出柴房，迎面撞上闻声赶来的陆远母亲。
陆志强？陆远母亲抱着啼哭的婴儿，脸色煞白，你干什么？
婶...婶子...陆志强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抱着木箱就往墙根跑。
站住！陆远母亲厉声喝道，把东西放下！
陆志强哪肯听，三两步蹿上墙头。就在他即将翻出去的瞬间，后背突然遭到重击，整个人重重摔回院子里。
哎哟！他痛呼一声，木箱脱手飞出，砸在地上裂开一条缝，几个小玻璃瓶滚了出来。
院门被猛地推开，陆远浑身是土地冲了进来，手里还拎着把铁锹。他刚从试验田回来，就听见家里的动静。
陆志强？陆远眼神一冷，你来我家干什么？
陆志强捂着腰爬起来，色厉内荏地吼道：你管得着吗？我来看我爷爷！
陆远看了眼地上的木箱和散落的瓶子，脸色越发阴沉：偷东西？
谁偷了！我...我借来看看！陆志强边说边往墙边挪。
陆远没说话，举起铁锹一步步逼近。陆志强吓得腿都软了——他这个堂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吓人了？那眼神简直像要杀人！
小远！母亲突然喊道，别动手！
陆远停下脚步，但铁锹仍牢牢握在手里：滚。再让我看见你靠近我家，打断你的腿。
陆志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翻墙跑了，连掉在地上的的确良衬衫都顾不上捡。
陆远捡起木箱检查，还好最重要的几瓶灵泉水结晶没碎。他长舒一口气，转身抱住还在发抖的小花：没事了，哥回来了。
哥，志强哥为什么要偷咱家东西？小花仰着脸问。
陆远摸摸她的头：因为他蠢。
夜深了，陆远独自坐在柴房里，将灵泉水和各种材料重新整理好。今天的事给他敲响了警钟——随着他的名声越来越大，打营养剂主意的人只会更多。
与此同时，县城的一家小酒馆里，陆志强正哭丧着脸向龙哥汇报。
...就是这样，那小子太邪性了，我差点没跑出来...
龙哥把玩着酒杯，脸色阴晴不定：废物。他突然一把揪住陆志强的衣领，知道那些东西值多少钱吗？黑市上有人出五千块买配方！
陆志强吓得直哆嗦：龙、龙哥，再给我一次机会...
最后一次。龙哥松开手，从兜里掏出个小纸包，明天想办法把这个下到陆远家的水井里。
陆志强接过纸包，手抖得像筛糠：这...这是...
放心，死不了人。龙哥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就是让他家人生场病，到时候你就有机会了。
陆志强咽了口唾沫，把纸包塞进裤兜。他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但现在后悔，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