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忽然倾身向前，伸手攥着他的衣袖晃了晃：
“那你为什么不娶你心里的人？是她不喜欢你，还是她已经嫁给别人了？”
她瘪着嘴嘟囔，眉眼间满是对不美满的嫌弃：
“最烦你们这样的了！爱是双向的，没回应还有什么意思？要是我喜欢上谁，肯定想办法让他也喜欢我！”
她拍着胸口，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全然没察觉玱玹凝视她的目光里翻涌着怎样的酸涩。
“玱玹哥哥，你得学我！我以后一定要嫁给自己最喜欢的人，绝不委屈自己！”
玱玹胸口那点酝酿许久的情愫，被小夭这通直白的歪理撞得七零八落，连带着倾诉的欲望都消散得干干净净。
看着眼前人浑然不觉的模样，心底又酸又软——已浑身污垢，他从来不敢奢求小夭成为伴侣，他要的只是她能像此刻这样，毫无防备地依赖他、信任他，永远留在他看得见的地方。
如今愿望已然达成，那句藏了半生的‘那个人就是你’说与不说，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玱玹喉结滚动，压下翻涌的情绪转了话锋：
“你说得对。只是帝王身不由己，很多事不能只凭心意。”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小夭此刻无法理解的沉重。
小夭还陷在“爱情哲学”里，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追着问道：
“所以赤水馨悦就是因为你不爱她，才恨你的？”
玱玹不愿再纠缠这个话题，重新端起药碗，瓷勺碰撞碗壁发出轻响：
“我给了赤水氏足够的好处，也算补偿。别多说了，药要凉了。”
舀起一勺药汁递到小夭面前。
“她是不是嫌补偿少了……”小夭还想追问，可那勺泛着苦香的药汁已经递到了嘴边，下意识皱起眉，却还是乖乖张口咽了下去。
苦涩瞬间在舌尖蔓延，伸手要蜜饯，玱玹早有准备，立即拿起一颗裹着糖霜的金橘脯递到她手里。
一碗药喂完，玱玹才松了口气，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好了，最后一碗了，以后再也不用喝这种苦东西了。乖乖睡一觉，明天醒来就都好了。”
药性渐渐上头，小夭眼神开始发沉，手指却死死攥着玱玹的衣袖不肯放，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玱玹哥哥……我忘了……我为什么要喝药啊？我是不是得了很严重的病？昨天我好像也问过你，你怎么说的来着……我想不起来了……”
记忆像被浓雾裹住的丝线，怎么扯都扯不清晰，小夭莫名心慌。
玱玹弯腰小心翼翼地将她攥着衣袖的手指掰开，再轻轻放进被子里掖好安抚道：
“不是重病，调理好了就没事了。以后再也不用喝药了，听话。”
小夭的睫毛颤了颤，眼眶微微发红，声音里带着孩童般的依赖与恐惧：
“我怕……我怕睡醒了，连你也不认识了……玱玹哥哥，你能不能在这陪着我？”
玱玹轻笑道：“好，我让人把奏折搬到这里来批，你醒了就能看见我。”
书案上笔墨翻动的轻响、玱玹下达命令的声音、侍卫躬身回话的低哑，渐渐成了最安稳的催眠曲。
小夭的呼吸渐渐均匀，眉头也缓缓舒展开，终于沉沉睡去，眼角还挂着点水光，在烛火下越发显得细碎。
鄞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指尖搭在小夭腕上诊脉片刻后，才转身对玱玹躬身禀报：
“陛下放心，王姬脉象平稳，药效已尽数化开。这一觉起码能睡三个时辰，您政务繁忙，不妨先去处理，属下在此守着便是。”
玱玹目光依旧落在小夭沉睡的脸庞上半晌，才转头对候在门外的潇潇吩咐：“
让要紧急见我的臣子去偏殿候着。
记住，两个半时辰后务必提醒我回来，不许迟了。”
“是，属下谨记。”
潇潇躬身退下，殿内烛火摇曳，映着玱玹凝视小夭的侧影，满是未说出口的深情与怅然。
足足睡了四个时辰，鼻尖先于意识苏醒，萦绕着一股清冽的兰芷香——绝不是清水镇回春堂那股混杂着药渣、汗味和陈年灰尘的味道。
小夭猛地睁开眼，入目是层层叠叠的云纱床帐，藕荷色的纱料上用银线绣着细密的凤凰缠枝纹，阳光透过纱帐筛下来，在锦被上投下斑驳的暖光。
她僵了半晌，才敢动了动手指。身下的锦被软得像踩在云端，丝滑的触感从指尖一路蔓延到背脊，这绝不是她那床半年没拆洗过的粗布被褥。
更让她心惊的是身上的衣服，贴身的里衣竟是上好的杭绸，触感细腻得像溪水滑过肌肤，哪是她常年穿的粗棉布褂子能比的？
“邪门了……”小夭喃喃自语，刚想撑着身子坐起，胳膊不经意间扫过胸口——一片柔软高耸的触感传来，和她做了几十年的糙汉身体截然不同。
像被烫到般缩回手，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丝绸里衣勾勒出清晰的曲线，惊得她“啊”地一声惊叫，翻身跳起来，慌乱间带落了床尾的玉坠，叮当作响地滚在地毯上。
难道是做了梦中梦？
她用力掐了把自己的胳膊，清晰的痛感传来，让她瞬间头皮发麻。
目光扫过床榻周围，紫檀木的衣架上挂着件月白色绣金的外袍，旁边的多宝阁上摆着玉质的笔洗、鎏金的镜匣，连角落里的炭盆都是掐丝珐琅的——
每一件物件都精致得晃眼，是她在清水镇连想都没想过的奢华。
“小夭，做噩梦了？”一道温润的男音从屋角传来，带着几分笑意：“再等片刻，我写完这两字就过来。”
小夭吓得一哆嗦，连忙抓过旁边的锦被裹住自己，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往声音来源处望。
五尺开外的书案后，坐着个身穿玄色帝袍的年轻男子，袍角绣着狰狞的龙纹图腾，腰间束着嵌玉的玉带，墨发用紫金冠束起，侧脸的轮廓俊朗得近乎凌厉。
他放下狼毫抬眼看向她时，锐利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像化了的春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