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阿福和阿力就租了两艘乌篷船回来，船头系着青竹绳，稳稳泊在岸边的柳树下。
阿福大声呼唤道：“夫人！船家说只剩一艘四人船和一叶小舟了。”
娄昭阳转头看着柳柳和陈为，笑着安排道：“那好。柳柳，你陈为哥力气大，你们俩共乘小舟，你划起来也省力。我们乘另一艘，慢些划，也好照看你们。”
柳柳脸上别扭地装作镇定，心里却又慌又喜，抿了抿唇，“都听夫人安排。”
陈为听见柳柳应下，心头都慢了一拍，随即硬着头皮点头：“嗯，夫人放心，我会照顾好柳柳姑娘的，不让她磕着碰着。”
陈为先一步跳上船，脚掌踩在船板上，稳稳按住船舷，回头时声音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柳柳，你慢点，小心脚下，船板滑。”
柳柳应着，提起裙摆，踩着船舷往下迈。刚落脚，船身就轻轻晃了一下，她身子一歪，下意识伸手去找支撑点，幸而陈为眼疾手快，伸手就揽住了她的胳膊。
温温的触感透过手掌，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两人都忘了分开。
“多谢陈为哥。”柳柳坐下后，手指不停绞着裙摆，声音细若蚊蚋。
“没事，应该的。”陈为拿起船桨，却半天没敢动。他怕自己划得急了，船身晃得厉害，吓着柳柳；又怕划得慢了，显得自己不行，惹她鄙夷。
另一艘船上，阿福、阿力已经熟练地划起了桨，船身缓缓离岸。他们回头笑着喊：“陈为，别愣着啊！划啊，顺着湖岸走就行，这湖水流得缓，不碍事！”
陈为“哎”了一声，才深呼吸一口，试探着将船桨探进水里，轻轻一推。船身慢慢动起来，像一片叶子漂在水面上。
柳柳望着两岸的桃花，粉白的花瓣被风一吹，簌簌落在水面上，忍不住轻声道：“陈为哥，你看那片桃林，开得真好，像烟霞似的。”
“嗯，是挺好。”陈为的目光没落在桃林上，反倒落在她被风吹起的一缕发丝上，那发丝扫过她的脸颊，看得他心尖慌乱，连忙移开视线，“风大，你把帽戴上吧，别吹乱了头发，也免得着凉。”
柳柳心里甜丝丝的，像含了颗蜜枣。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那顶绣着小蝴蝶的帽戴上，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带了帽？我都没跟人说过。”
“出门之前，透过窗见你在房里收拾......”陈为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腾”地一下更红了，连耳朵尖都红得要滴出血来。
柳柳愣住瞬间红了脸，没想到他竟还在窗外偷偷地看她。
她看着陈为憨厚的侧脸：“原来你都看着呢？那我上次绣坏了爷要的账本封皮，在房里哭，你是不是也看见了？”
“看见了。“陈为老实点头，手里的船桨慢了下来，“我想过去安慰你，又怕你嫌我嘴笨，说不好话，就去后厨拿了块你爱吃的桂花糕，悄悄放在你屋外的石阶上了。”
柳柳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眼眶微微发热。
她记得那天，在屋里哭了一会儿，转头打开门就看见一块用油纸包着的桂花糕，还带着温热的气息，吃完心里舒坦多了。她以为是夫人放这，来安慰她的。
原来，是他。
“我从没嫌你嘴笨。”柳柳轻声道，声音里带着点委屈，又有点欢喜，“那桂花糕很好吃，我吃完就不伤心了。”
船桨划在水面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哗啦”“哗啦”的声音，在安静的湖面上格外清晰。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商行的琐事，聊到小时候的趣事。
柳柳说她从小待在娄记，小时候调皮，爬树摘果子，摔下来磕破了膝盖，哭着找当时还是小姐的夫人，夫人一边给她擦药，一边嗔怪她“皮实”，眼里却满是心疼。
陈为就安安静静地听着，手里的船桨慢悠悠地划着，偶尔应一声，也会说起自己的过往。
他爹是个木匠，在老家镇上开了个小木匠铺，他从小就跟着爹学做木工，但他喜欢舞刀弄枪，不喜欢枯燥地磨木头，但磨得不好常常要被爹罚着磨一天，不许碰刀枪；十三岁那年，爹托人把他送到龟兹的木匠铺当学徒，后来娄记要个会些拳脚的管杂务伙计，师傅觉得他老实可靠，就推荐他去了。
“你从前学木工，是不是很辛苦？”柳柳好奇地问，“我看你手上有好多茧子。”
陈为抬手摸了摸手心，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这是练武留下的，不过爹说，就算不喜欢木工也不能落下，多学门手艺不容易被饿死。”
“那你现在还会做木工吗？”
“偶尔会。”陈为道，“闲着没事的时候，就找块边角木料，刻点小玩意儿。”
柳柳的眼睛亮了亮：“那你刻过什么？能不能给我看看？”
陈为的脸又红了：“我手艺不好，都是些不入流的小玩意，怕你看不上。”似乎又有些不甘心，“等下次......下次，我刻个好看的给你。”
“好啊！”柳柳笑得眉眼弯弯，“我不嫌弃，再小的玩意儿，只要是你刻的，我都喜欢。”
陈为握着船桨的手紧了紧，他看着柳柳比阳光还明媚的眼睛，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船身忽然轻轻晃了一下，原来是划到了一片浅滩，水底的石子硌了船底。
柳柳惊呼一声，身子向后仰去，陈为连忙伸手，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拉回到怀里。两人靠得极近，近到柳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木质味道，陈为能数清她扑闪的根根睫毛。
呼吸都乱了节奏。
“你没事吧？”陈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手还护在她的腰上，不敢松开。
柳柳抬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跳得像擂鼓，摇摇头有些语无伦次：“陈为哥，你刚才……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陈为通过她眸中的反光，看见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语气格外坚定但还是带着不确定的颤抖：“柳柳，我......我属意你。”
柳柳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跳动，仿佛要跳出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