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似乎也认同了他们的说法,黑白退去,彩色再次亮起。
就在夜华祭钟时,另一边的白真被困一个秘境,随后他就失去了意识,灵魂被吸入时空缝隙,转世投胎在人界。
看着白真转世成于清,父慈母爱,兄妹和睦,族亲友善。
看着他在这样充满爱与规矩的家庭中快乐长大,后来随父赴边疆,见识民生多艰,却又在家庭的庇护下未曾沾染半分阴霾。
那位于大人为官仁厚,爱民如子;于夫人明理端方,持家有度;小妹灵动可爱,贴心懂事。
一家子和乐融融,处事公正,在任上深受百姓爱戴。
那是一种浸润在骨子里的淳谨家风,是端方温良的书香门第。
最终为科举回到金陵,年方十五便一举中举,名动帝王州,真正是“鲜衣怒马少年时”!
昆仑虚广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天幕上那个意气风发、眉眼间满是明朗正直的少年郎,和广场上脸色变幻不定的青丘白真之间,来回逡巡。
这……这真的是同一个神魂吗?竟能呈现出如此……截然不同的样貌?
白真本人,早已僵立在原地。
他怔怔地仰望着天幕,望着那个叫于清的少年。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与恣意的狐狸眼里,此刻充满了巨大的茫然、震惊,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望与悸动。
他是青丘白真,自幼被折颜这只老凤凰散养着长大。
折颜对他极好,给了他无拘无束的童年,教会他风月雅趣,带他领略四海八荒的逍遥。
他习惯了桃林的酒香,习惯了随心所欲,也习惯了青丘那看似松散、实则骨子里同样护短至上的家风。
他从未体验过,也从未想象过,一种如此……秩序井然、温情脉脉,却又充满了积极入世责任感的成长环境。
可此刻,看着于清在那样的家庭中长大,看着他与父母兄妹间的互动,看着他在父亲影响下自然生出的对百姓的仁心,看着他凭借自身才学金榜题名、实现抱负……
白真只觉得心脏被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紧紧攥住。
那是一种混杂着陌生、震撼、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羡慕?
“原来……神魂无垢,投身于这般人家,长成的竟是这般模样……” 他无意识地喃喃低语。
那个于清,眉眼干净,气质清正,言行举止间是自幼熏陶出的端方与自信,与他这个被散养长大的青丘狐狸,几乎是两个极端。
他想到了那个“未来”,再对比眼前于清一家,一股火辣辣的羞惭再次涌上心头,却比之前更多了几分清醒的认知。
家教、环境,原来对心性的影响,竟如此深远!
折颜看着天幕,又看看身边失魂落魄的白真,神色复杂难言,握着玉扇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自认对白真极好,给了他最大的自由。
可此刻,对比天幕上于清那被精心引导、充满正向期待的成长,他那种放任自流的“散养”,是否……也算是一种另一种意义上的失职?
若白真自幼接受的,是于清那般端方严谨、责任为先的教导,青丘白家,乃至那个未来的“司音”,是否都会有所不同?
这个念头让折颜心头微沉,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教育的方式,竟能对一个人,乃至对周围的世界,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
墨渊凝视着天幕上于清的身影,沉静的眼中掠过一丝欣赏。
于清身上那种由内而外的正气与才学,正是他所认可的“道”在人间的体现。
他缓缓开口,声音打破了沉寂:“神魂本净,因境而迁。”
“此子生于仁德之家,长于礼义之教,故能养此浩然之气,展其济世之才。彼界之‘果’,确有此间可鉴之‘因’。”
东华帝君淡漠的目光在于清及其家人身上停留片刻,语气依旧平缓,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冷冽:
“人间秩序,亦为天道一环。家国天下,各守其分,各尽其责,则根基稳固。”
瑶光紧绷的脸色稍缓,她看着于清一家在边疆为民操劳的景象,冷哼一声,但语气已不似之前那般尖锐:
“若彼界青丘,能有此间万分之一明理,何至于酿成那般大祸!”
叠风等昆仑虚弟子,看着于清,再回想之前那个“司音”,心中更是感慨万千。
天幕之上,景象变幻。画面隐隐传来了东皇钟沉闷而遥远的鸣响。
与此同时,一些细微的黑色裂隙在人间界的某些角落一闪而逝。妖魔趁机悄然渗透,藏匿人间。
起初,只是边疆之地有些许不寻常的传闻。
那位于知远大人,最先察觉异常。他看到了牲畜无故倒毙,田间作物瞬间枯萎,甚至有巡逻的兵士在夜间离奇失踪。
他心中警铃大作,立刻以八百里加急,一次又一次地向所属州府发出紧急公文,详细描述异状,请求增派兵力详查并支援。
昆仑虚广场上,众人看着那一封封言辞恳切、充满忧惧的加急文书,被上级轻描淡写地驳回,甚至换来申饬。
墨渊眉头紧锁,沉声道:“庸吏误事!尸位素餐,闭塞言路,此乃人间大弊。”
叠风等弟子更是义愤填膺:“他们难道看不出吗?于大人描述的分明是妖魔之气侵蚀之兆!”
“这些官只会坐在堂上妄下断言!”
而当看到于知远派去求助地仙的人,带回“上天有大事,无暇理会琐事”的回复时,广场上一片哗然。
东华帝君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周身的气息似乎都凝滞了几分。“‘琐事’?”
他缓缓重复这两个字,声音不高,却让周遭空气都仿佛冻结,
“守护下界生灵,何时成了‘琐事’?若连根基都已动摇,上界存在的意义何在?”
折颜猛地攥紧了玉扇,脸色难看:“是了……夜华祭钟,天庭震动,太子之位空悬,各方势力恐怕正忙着……竟真的无人值守,理会下界求援?”
他看向白真,眼中带着难以置信和后怕。
白真脸色苍白,他望着天幕上那位焦急却求助无门的于大人,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平行时空里,因上界失职而必然导致的悲剧开端。
他喃喃道:“所以他们……他们就这样被放弃了?”
那股因为于清幸福成长而带来的悸动,瞬间被巨大的不安所取代。
瑶光上神怒极反笑,声音带着凛冽的杀意:“好一个‘无暇理会’!好一个‘自行避祸’!”
“这就是我们拼死守护的‘上天’?连最基本的守望相助都做不到,任由妖魔屠戮凡人,真是天大的笑话!”
天幕上,悲剧无可避免地发生了。在于清接到信,赶回边疆时,等待他的,是尚未冷却的血海与焦土。昔日家园,已成炼狱。守军、百姓,伤亡惨重。
从幸存者口中,他得知了父亲多次求救却被驳回、求助地仙亦无果的绝望真相。那股焚心蚀骨的恨意,在他亲手为亲人收殓尸骨时,深深种下。
白真浑身冰凉,寒意直接浸入了他的骨髓。
他看着那个曾经眉眼明朗的少年郎,此刻眼神空洞、麻木地跪在废墟中,手上沾满亲人的血污。
一种锥心刺骨的疼痛攫住了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怎么会……这样……” 他声音颤抖,那双狐狸眼里充满了水光与巨大的茫然痛苦。
折颜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扶住摇摇欲坠的白真,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是我们的错……”他低语,带着深深的无力和自责,“若上界未乱,地仙尽责,何至于此……”
墨渊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是沉痛与肃杀。
“此非天灾,实乃人祸、神祸。上界失职,下界庸吏,层层失守,铸此惨剧。此间因果,沉重如山。”
瑶光死死盯着那片焦土,看着于清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睛,她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
东华帝君面无表情,他看到了秩序彻底崩塌后的结果,看到了信仰是如何被现实无情碾碎。
他淡漠的声音响起,“基石已朽,倾覆在即。此子心中之恨,恐将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