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停在河面上,水纹不动。火堆只剩半边余烬,映着三人的影子。
迦叶的剑还握在手里,剑尖朝下,离地面一寸。他没收回鞘,也没抬手。玉珏贴着他的腰侧,一直在发烫,热度像从骨头里透出来。
烬羽站在原地,手指扣着短刃的刃柄。她没再往前逼一步,但也没放下武器。刚才老祭司魂体消散时说的话还在耳边——“若水底封着能对抗诛仙阵的东西”,而开启它的钥匙,是她颈间的玉珏。
灵汐站着没动,手已从剑柄上松开。她看着烬羽,目光平静,没有躲闪。
“你说那三件神器。”烬羽终于开口,“轩辕剑、玉珏、镇虚铃。你怎么知道这些?”
灵汐低头看了眼袖口,那里曾藏过竹片军令。现在竹片已经被她亲手烧了,灰落在泥土里,风吹不走。
“我进过天帝书房。”她说,“父王每次议事之后,都会把密卷收在东墙暗格。我看见过三次,内容都与诛仙阵有关。”
迦叶抬头看她,“你偷看的?”
“是。”灵汐点头,“第一次是因为母后死前留下一句话:‘阵成之日,便是天崩之时’。我不懂什么意思,后来才发现,那句话写在一本残卷边上,旁边画着三样东西的图样——一把剑,一块玉,一只铃。”
烬羽的手指微微收紧。她记得那幅图。小时候在翼族圣殿的地宫里,她见过一面石壁,上面刻着古老符文,其中就有这三件器物的轮廓。当时没人解释那是何物,长老们只说那是“禁忌之契”。
“镇虚铃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墨渊闭关的静室。”灵汐继续说,“三百年前,他闭关前带走了它。他死后,静室被封,连天帝都无法进入。但我知道,那里面一定留着什么线索。”
迦叶低头看向轩辕剑。剑身轻微震动了一下,像是回应某种召唤。这不是错觉。自从老祭司提到“墨渊”两个字,剑就有了反应。更早之前,在若水结界成型那一刻,他也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从深处涌出——那种感觉,和昆仑虚大殿里的灵压一模一样。
“我能进去。”他说,“只要我还活着,轩辕剑认我为主,就没有地方能真正挡住我。”
烬羽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脸上,映出一道浅痕,是从前战斗留下的旧伤。她忽然想起多年前在南荒瘴气林里,他背着她走出毒雾时的样子。那时他还叫迦叶,失忆,沉默,却在她快要倒下时牢牢抓住她的手腕。
“你确定?”她问。
“确定。”迦叶回答,“镇虚铃若是还在静室,它一定保留着昆仑虚最原始的灵力。而这种灵力,只会对真正的继承者起反应。”
烬羽没再说什么。她收回短刃,轻轻按了按颈间的玉珏。它依旧滚烫,像是被什么东西从远处点燃。
灵汐看着他们,“我知道你们不信我。但我没有理由骗你们。天帝要启动诛仙阵,不只是为了对付翼族,也是为了清洗所有不服从的人。我的母后就是因为反对他联合魔族,才被毒死的。”
营地陷入短暂的安静。
迦叶走到河边,蹲下身,将手掌贴在水面。河水冰冷,却没有波动。他闭上眼,试着感知水下的气息。一丝极微弱的震感从深处传来,像是某种封印正在缓慢苏醒。
“若水底下确实有东西。”他睁开眼,“而且它在等我们。”
烬羽走过来,站在他身边。她也把手伸向水面,指尖刚触到水,玉珏突然剧烈一烫,仿佛要脱离绳索跳入河中。
她猛地攥住。
“必须同时在场。”她低声说,“老祭司说过,只有我和你在,才能激活封印。”
迦叶站起身,看向灵汐,“你说静室被封死了?”
“是。”灵汐点头,“外面有九重禁制,每一重都需要天帝血脉与昆仑虚信物共同开启。但……”她顿了顿,“我知道一条暗道。那是母后生前告诉我的,通往静室下方的地脉通道。只是入口在藏书阁最底层,平时无人敢靠近。”
烬羽冷笑一声,“藏书阁?天族重地,我们怎么进去?”
“我可以带路。”灵汐说,“但前提是,你们得信我一次。”
迦叶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他伸手,从腰间解下玉珏,递到她面前。
“你能感应到它吗?”他问。
灵汐摇头,“不能。只有你和烬羽能触发它的共鸣。但它现在这么热,说明镇虚铃就在某个能影响它的范围内。而那个地方,很可能就是静室。”
迦叶把玉珏重新系好。他转身望向营地外的山林。那边通往天族领地,路上布满巡守天兵,还有飞行哨岗日夜轮换。
“我们必须赶在天兵集结前行动。”他说,“否则一旦开战,整个南荒都会变成战场。”
烬羽点头,“今晚就出发。”
“不行。”灵汐立刻反对,“藏书阁每夜子时会有灵力巡查,持续半个时辰。如果我们在那时闯入,立刻会被发现。最好等明日黄昏,巡查结束,守卫换班的时候。”
迦叶思索片刻,“那就等到明天。”
烬羽没再反驳。她知道时间紧迫,但也清楚贸然行动只会送死。她看向若水,雾已经散了一些,露出水面下的黑影。那不是石头,也不是树根,而是一座沉没的石台轮廓,边缘刻着古老的符文。
“那东西以前不存在。”她说。
“它是随着玉珏发热才浮现的。”迦叶说,“说明封印松动了。”
灵汐走近几步,望着水面,“或许……它也在提醒我们,时间不多了。”
三人沉默下来。
迦叶握紧轩辕剑,剑身再次轻颤。这一次,震动更明显,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回应它。
烬羽摸了摸玉珏,热度仍未减退。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是现在?”她问灵汐,“为什么天帝现在才启动诛仙阵?三百年前他就想用了,为什么拖到现在?”
灵汐脸色变了变。
“因为三件神器从未齐聚。”她说,“轩辕剑失踪多年,玉珏流落南荒,镇虚铃被墨渊带走。直到最近,天帝才确认轩辕剑回到了你手中,而玉珏也在烬羽身上显现灵光。他知道,时机到了。”
迦叶眼神一沉。
“所以他派暗探来查探结界,其实不是为了进攻,而是为了确认神器是否真的回归。”
“是。”灵汐点头,“那些暗探的任务,就是带回关于你和烬羽的情报。他们失败了,但天帝很快就会派出更强的人。”
烬羽冷笑,“那就让他来。”
迦叶转头看她,“明天黄昏出发,潜入藏书阁。找到地脉入口,进入静室,取回镇虚铃。”
“然后呢?”烬羽问。
“然后。”迦叶握紧剑,“我们去若水底下,打开那件东西。”
灵汐静静站着,没有插话。她知道自己的话已被接受,但她也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可能致命。
烬羽最后看了眼若水。水面恢复平静,但那座石台的影子仍隐约可见。她抬手抚过玉珏,低声说:“母亲,如果你在看着,请让我们走得再远一点。”
迦叶收剑入鞘,转身走向营地中央。他的脚步很稳,肩背挺直。烬羽跟在他身后,右手始终按在短刃上。
灵汐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火堆彻底熄灭了。风卷起几片灰,飘向河边。
烬羽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灵汐。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她问。
灵汐抬起头,月光照在她脸上。
“因为我也不想活在一个所有人都必须听话的世界里。”她说,“我不想再看着亲人一个个消失,只因为他们说了真话。”
烬羽盯着她,许久未语。
然后她转身,继续向前走。
迦叶站在高岩上,望着远方的山脊。他的手放在轩辕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玉珏还在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