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扑倒的瞬间，右手猛地一抓，指尖终于触到短刃冰冷的刀柄。身体顺着倾斜的石棱滑出半尺，左脚悬空，河水在下方翻涌成漩涡，像一张无声张开的嘴。我咬牙将短刃狠狠插入浮石缝隙，借力翻滚，单膝跪在第七块石头上，胸口剧烈起伏。
玉珏贴着心口的位置烫得几乎灼穿皮肉，体内的三片魂魄碎片像是被点燃了，一股股热流在经脉里冲撞，催促我向前。我知道，最后一片就在前方，就在那倒悬祭坛虚影的中心，嵌在图腾里的聚魂石旁。
我没有回头，但感知到了他——青鳞的气息从侧后方逼近，带着血腥味和急促的喘息。他右翼有伤，飞行受阻，能追到这里已是拼尽全力。我手指微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终究还是有人不肯让我一个人走完这条路。
我咬破舌尖，腥甜在口中漫开，神志稍稍清醒。左手按住玉珏，右手抽出短刃，在脚下的浮石表面划下第一道符纹。紫金色的光痕随着刃尖蔓延，像活物般游走，勾勒出古老的阵法轮廓。这是《上古聚魂术》的起始阵眼，需以施术者之血为引，双族灵力为基，才能唤醒沉睡的魂引通道。
黑翼血脉在我体内苏醒，手臂上的纹路泛起幽光，若水的阴气被牵引而至，在水面凝成一道扭曲的光桥，直指河心深处。短刃横置阵眼中央，刃身吸收着四周的寒气，边缘开始结出细碎的冰晶，那是魂魄即将归位的征兆。
“住手！”
一声怒喝撕裂雾气。青鳞冲入阵中，羽翼展开带起一阵风浪，直接踩碎了两道尚未闭合的符线。他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断骨头：“你疯了？这根本不是聚魂，是送死！老祭司临终前说过，此术需耗尽施术者百年修为与三成精血，稍有差池，魂飞魄散！”
我没有挣脱，只是缓缓抬眼看他。
他的脸色铁青，额角还挂着汗珠，右肩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臂膀滴落，在阵纹上晕开暗红。他是真的怕了。不是怕失败，是怕我死在这里。
“我已经活了三百多年。”我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清晰，“等这一天，比活着更久。”
他瞳孔一震。
我还未说完，反手将短刃刺入心口。
剧痛炸开的刹那，鲜血顺着刃身流入阵眼。那一瞬，整个若水仿佛静止了。浮石上的符纹尽数亮起，紫金与金光交织成网，向上延伸，缠绕住那倒悬的祭坛虚影。聚魂石的轮廓在光芒中浮现，第四片魂魄碎片缓缓剥离而出，如一片灰烬般的蝶，飘向阵心。
可就在它即将融入我体内的瞬间，那碎片边缘忽然泛起一丝黑气。
我心头一紧。
这不是自然残留的魂魄，是被人动过手脚的伪魂——带着天族“夺魂咒”的烙印。他们想借我的躯壳完成聚魂，再用咒术强行剥离司音的意识，封入命匣。而我，就是那个被算计好的容器。
黑气如蛇般窜出，试图钻入我的七窍。体内双族灵力本能护主，玉珏爆发出一阵金光，短刃上的紫焰也猛然暴涨，交织成屏障，将黑气暂时逼退。但我清楚，这撑不了多久。若不彻底净化，融合一旦完成，司音的残魂就会被咒术污染，沦为天族的傀儡。
“你到底在图什么！”青鳞吼着，想冲进阵心拉我出来。
我抬手，掌心凝聚最后一丝灵力，拍向阵眼边缘的符柱。轰然一声，断裂的符线重新接续，阵法再度闭合。我跪在阵心，一手撑地，一手紧握插在胸口的短刃，任鲜血不断涌入阵眼。
“用我的血，我的命，换他的魂。”我低声说，“若这具躯壳注定要毁，那就让它为你碎尽。”
阵法轰鸣，光芒如潮水般翻涌。第四片魂魄碎片在金光与紫焰的煅烧下，黑气寸寸剥落，露出原本纯净的光点。它颤抖着，终于朝我飘来，轻轻落在掌心，随即化作一道暖流，顺着经脉涌入识海。
记忆碎片如暴雨倾盆。
我看见三百年前的南荒瘴气林，少年白衣染血，将一块玉珏塞进我手中；
看见诛仙台烈火焚身，他站在云端对我说“活下去”；
看见翼族圣殿大火冲天，他抱着昏迷的我冲出重围，背后羽翼尽折……
“阿烬……”
一个声音穿透层层迷雾，极轻，极远，却又如此熟悉。
我睁不开眼，身体像被碾碎又重组，每一寸骨头都在呻吟。经脉早已寸裂，修为如沙漏般流逝，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但我笑了。
找到了。
司音，我终于把你找回来了。
“烬羽！”青鳞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快停下！你的气息在溃散！你会死的！”
我没有回应。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可我知道还不能停。聚魂术尚未收束，最后一丝魂魄还在归位途中。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能让它散。
阵眼中的短刃已经通体赤红，像是浸透了血。我的手掌死死攥着刀柄，指节发白，哪怕力气一点点抽离，也不肯松开。
青鳞突然沉默了。
片刻后，我感觉到他在阵外盘膝坐下，双手结印，一道青色灵力自他眉心射出，注入阵法边缘的一根符柱。那是他在用自己的灵力稳固阵基，延缓反噬对我的侵蚀。
“你从来就不该一个人扛。”他低声道，“既然你非救他不可……那就让我替你撑一会儿。”
我没有阻止。也不能阻止。
眼前的世界正在褪色，声音变得遥远。唯有胸口那一点温热还在跳动——是玉珏，也是司音最后的执念。
暖流缓缓汇入心脉，意识沉入深渊。恍惚间，仿佛听见风雪穿过三百年光阴，送来一句低语：
“我等你。”
我的嘴角动了动，没说出话。
泪水从眼角滑落，砸在浮石上，裂开一小片深色痕迹。
阵法仍在运转，光芒未熄。第四片魂魄已完全融合，可我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向前倾倒，全靠短刃插在石中才没有坠入河水。
青鳞抬头望来，目光复杂。
就在这时，若水上游的雾气深处，一道微弱的波动荡开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