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地上,血从嘴角不断流下。厉骸站在几步之外,掌风还未散尽,我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扇子被他踩在脚下,裂开的骨片陷进泥里。我想抬手,可手臂像不属于自己,只能用左手撑着地面。
视线有些模糊,但我仍盯着墨渊藏身的那块岩石。只要他还在那里,我就不能倒。
天边传来破空声。三道光划过焦土上空,速度快得带起一阵尘浪。厉骸猛地抬头,脸色一沉。下一瞬,一道剑气自空中斩落,直劈鬼兵阵中,两名鬼族当场被震飞出去,撞在断碑上再没动弹。
叠风落在场中,白衣染尘,手中长剑未收。他身后跟着几名昆仑虚弟子,皆持剑列阵,目光冷厉扫过四周。
厉骸冷笑一声,没有再攻。他退后一步,挥手示意。残余鬼兵迅速后撤,身影隐入战场边缘的烟尘之中,转眼消失不见。
叠风收剑入鞘,快步走到我面前蹲下。“司音,你怎么样?”
我没答话,只是挣扎着想站起来。他伸手要扶,被我挡开。我自己撑着扇柄,一点一点站直。腿在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上。
“师尊……”我开口,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在那边。”
叠风立刻转身,带着两名弟子快步走向岩石后。他们小心地将墨渊仙体抬出,平放在地上检查片刻,随即结出手印,召出九霄承灵阵。淡金色光罩升起,将墨渊稳稳托起。
我跟在旁边,一步不离。没人劝我停下,也没人再伸手来扶。我知道他们看得出我的状态——我不需要照顾,只需要走完这条路。
我们开始往昆仑虚方向行进。荒原风大,吹得衣袂翻飞。我走在最侧方,右手始终贴在袖中,那里藏着仙缘镜。它一直很安静,只在经过一处塌陷的地裂时,忽然轻轻颤了一下。
我没有拿出来看。
一路上谁都没说话。昆仑虚山门越来越近,白玉阶梯从云中垂下,两侧石兽静立。到了山门前,结界银光微闪,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自动裂开一道门户。
我们走入的瞬间,袖中仙缘镜又震了一次。这次不同,它不是预警,也不是示警,而是一种……回应。我感觉到那股震动顺着脉门传到心口,极轻,却清晰。
结界光幕合拢,身后世界被隔绝。
寒玉室在主殿深处,四壁由千年玄冰砌成,寒气逼人。室内中央设有一具冰棺,通体漆黑,表面刻满封印符文。弟子们将墨渊仙体缓缓放入其中,动作谨慎,生怕碰损一分一毫。
盖棺前,我上前一步,伸手抚过他的脸。
冰冷。
眉骨还是那样 sharp,鼻梁挺直,唇色淡得近乎透明。他闭着眼,像只是睡着了。可我知道,这不是休息,是封存,是等待。
我收回手,从怀中取出青丘玉符。这是父君当年给我的信物,能护神魂不散。我将它轻轻放在冰棺前端,紧挨着他的枕侧。
“师尊,我回来了。”我说。
声音不大,但整个寒玉室都静了下来。
叠风看了我一眼,低声道:“接下来交给我们就行。”
我摇头。“这里由我守着。任何人不得擅入。”
他说不出话,只看了我许久,终是点头。他带其他人退出去,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门缓缓合上。
屋里只剩我和墨渊。
我走到冰棺旁,盘膝坐下。身体早已支撑不住,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喉咙里还有血腥味。我闭上眼,试图调息,可刚引动一丝仙力,五脏六腑就像被撕开一样。
不能再用了。
我睁开眼,看着冰棺中的他。寒气在他睫毛上凝了一层薄霜,一动不动。
外面开始下雪。雪花打在窗棂上,发出细微声响。我伸手摸了摸袖中的仙缘镜,它已经不再震动,只是温温地贴在腕上,像有了呼吸。
我记得第一次见墨渊,是在昆仑虚讲经台。那天也下了雪。他站在高台上,一身白衣,身后是整片桃林。他说:“修仙之路,不在天赋,而在本心。”
那时我不懂。
现在我明白了。
守住一个人,比打败一万个人更难。
但我愿意。
我调整坐姿,把背挺直。右手放在膝上,左手搭在冰棺边缘。指尖触到那层寒冰,冷得刺骨,却没有缩回。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停在门口,却没有进来。片刻后,脚步远去。
我依旧不动。
雪还在下。屋内寂静无声,只有我缓慢的呼吸和心跳。
突然,仙缘镜又是一震。
这次不是轻微的波动,而是剧烈一跳,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我立刻睁眼,将它从袖中取出。镜面朝上,原本黯淡的表面泛起一圈涟漪般的光,缓缓扩散。
那光不强,却与冰棺上的符文产生了某种呼应。黑色棺体上,几道纹路微微亮起,一闪即逝。
我盯着镜面,等它显示更多。
但它只是持续发着微光,不再变化。
我把它贴回脉门,靠在冰棺边沿。身体越来越沉,意识也开始模糊。我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可我还是咬牙坐着。
不能睡。
至少现在不能。
外面的雪越积越厚,压弯了屋檐下的枯枝。一只乌鸦落在窗台,歪头看了屋里一眼,又扑翅飞走。
我抬起手,抹了把脸。脸上不知何时有了湿痕,可能是汗,也可能是别的。
我重新把手放回冰棺上。
就在这时,镜面最后一次轻颤。
一道极细的金线从镜中射出,直落冰棺顶部。那里的符文突然全部亮起,连成一片,持续了三息,又悄然熄灭。
屋里恢复平静。
我靠着冰棺,慢慢闭上了眼睛。
手指还搭在棺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