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灰烬扑在脸上,我靠在断柱边,指尖还压着仙缘镜的背。它不再震,也不再发烫,只有一层薄凉贴着掌心,像是耗尽了力气沉睡过去。右眼血纹仍在跳,一缕热意顺着经脉往上爬,可我再唤不出那句“战局可窥,三息先知”。
叠风走来,脚步很轻,却压着地上的碎石响。“西崖三脉稳住了,但北口黑气又动了。”他停在我身侧,目光扫过封印石纹,“你还能撑多久?”
我闭了闭眼,喉间泛起铁锈味。刚才那一掌震到了旧伤,肋骨像是被什么钝物反复刮着。我抬手抹了把脸,掌心沾了血,又蹭在袖口。“撑到师尊来。”
话音未落,天边一道紫雷劈开云层,光如利剑直落主殿前坪。雷光未散,一道玄袍身影已立于虚空,袍角翻飞,却不带风声。墨渊到了。
他没看我,也没看叠风,目光只落在地脉封印处。那块压着影傀的玄光锁魂印正微微震颤,黑气从石缝里渗出,像活物般扭动。他抬手,一缕仙力如丝线垂下,轻轻搭在印上。刹那间,黑气凝住,封印石纹泛起金光,稳稳沉入地底。
“幽魇的人,胆子不小。”他声音不高,却压得整片战场鸦雀无声。
三师姐从南台赶回,火符还捏在手里,听见这话,低声对叠风道:“师尊动怒了。”
叠风没应,只盯着墨渊的背影。我也望着他,脊背绷得发紧。他站在那里,不动,不语,却像一座山压在所有人头顶。魔族那头,地脉阴线深处传来一阵骚动,黑雾翻涌,像是被什么逼得不得不现形。
三道身影从地底裂隙中踏出,皆披黑袍,额心烙着魔纹。为首一人手持一杆黑旗,旗面未展,可已有阴风自旗角卷出,吹得主殿屋瓦簌簌作响。
“幽魇魔旗。”我低声道。
叠风侧头看我:“你能破?”
我摇头。仙缘镜沉寂,我再看不出破绽。那旗不是凡物,是用万魂祭炼而成,旗面一旦展开,怨气化刃,结界必破。
墨渊仍不动,只淡淡道:“尔等,越界了。”
那持旗魔君冷笑一声:“战神沉睡七万年,如今不过一具空壳,也敢言越界?”
话音落,他猛然抖手,幽魇魔旗“哗”地展开。黑云如潮涌出,旗面上万千怨魂嘶吼,扭曲成一张张人脸,张口喷出黑焰。结界应声裂开三道口子,南台火眼被黑焰扑灭,地脉热流骤降。
“叠风!”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脑门,九尾本源之力瞬间催至极限。右眼血纹暴涨,赤光自瞳中溢出,化作一道屏障挡在主殿前。黑焰撞上屏障,发出刺耳尖鸣,火光四溅。
“引地火!”我吼。
叠风立刻掐诀,三师姐同时引爆南台残存火符。地底火流被强行抽引,冲天而起,直扑魔旗一角。火焰烧上旗面,黑焰嘶鸣,持旗魔君闷哼一声,手臂一颤。
就是此刻。
墨渊抬手,虚握。
空中骤然浮现一道虚影——东皇钟。
钟声未落,钟鸣未响,可那三名魔君已齐齐跪地,口吐黑血。持旗者双臂“咔”地断裂,魔旗脱手,却被墨渊一掌按下。无形之力如山崩般压下,直击旗身。
“轰——”
一声巨响,魔旗从中裂开,黑云溃散,万千怨魂哀嚎着被撕碎,化作黑烟四散。持旗魔君胸口塌陷,整个人如断线傀儡般砸进地底裂隙,再无声息。
另两名魔君对视一眼,齐声厉喝:“撤!”
黑雾翻卷,残军仓皇后退,纷纷遁入地脉阴线。墨渊袖袍一拂,仙力如网铺开,将所有裂隙尽数封死。地脉震动渐止,黑气退散,结界缓缓修复。
我松了口气,腿一软,单膝触地。
叠风立刻扶住我肩膀:“别硬撑。”
我摆手,撑着剑要站起来。剑柄滑腻,血干了,却还在抖。右眼血纹渐渐退去,热意消散,只剩一阵阵发木的钝痛。
墨渊落地,玄袍垂地,一步步走来。他在我面前站定,目光落在我脸上,又扫过染血的剑,最后停在封印石纹上。
“做得很好。”他说。
我张了张嘴,想应一声,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七万年守棺,三日筹备庆典,两夜连战魔族细作与影傀,此刻终于到了尽头。可我不敢松,不敢哭,甚至不敢抬头看他太久。
他没再多言,只抬手一挥,一道仙力裹住我右臂,旧伤处的钝痛稍稍缓解。他转身走向主殿,背影挺直如松。
叠风低声问:“还追吗?”
“不必。”墨渊声音沉稳,“他们已破胆,短期内不敢再犯。”
三师姐走来,将一块净布递给我:“擦擦吧,宾客还在殿里等着。”
我接过布,抹了把脸。血混着灰,布上一片乌黑。我低头看剑,剑锋有缺口,刃上血迹已干。这把剑陪我破阵、斩魔、守地脉,如今也该歇了。
叠风蹲下检查封印石纹:“这次是幽魇亲自下的令?”
“不是。”我摇头,“影傀用的是旧部残符,魔旗也非主旗。这只是先锋,试探而已。”
“试探什么?”
“试探师尊是否真醒。”我攥紧剑柄,“他们不信你会回来。”
叠风沉默片刻,忽道:“你刚才……在师尊来前,就知道他们会用魔旗?”
我没答。
他也不再问,只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主殿还能用吗?”
“能。”我说,“结界补上了,地脉封死。让他们别靠近北廊。”
他点头,转身去调度弟子。三师姐跟上去,低声商议布防。
我靠在断柱边,喘了口气。风又起,卷着灰烬掠过石阶。我握紧剑,剑柄上的血已经干了,手指却还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