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卷贴在胸前,那股余温尚未散去。我立在居所窗前,掌心金纹隐现,指节因久握书脊而泛白。风从窗外掠过,吹动案上一页摊开的旧图,纸角微颤,显出半幅残缺海图——那是试炼时从魔族探子身上搜出的路线草图,我未曾上报,只悄悄带回。
体内九尾之力沉伏如初,却不再躁动。我闭目,再度催动仙缘镜。镜面微热,浮出四字:“东荒古碑”。可不等我细察,镜光忽黯,一行小字浮现:“禁域未启,强行入境者,魂锁三劫。”随即镜面彻底冷却。
不可行。
我睁眼,将镜收回袖中。东荒既不能去,便只能回头找已有之线。试炼中那一战,探子临死前手中紧攥的令牌,其上波纹图腾我曾见过——不是魔族正统徽记,倒像某种遗族印记。
我起身走向书架,抽出一册《四海遗族志》,纸页脆黄,边角焦黑,是当年昆仑虚遭火劫后残存的孤本。翻至“东海”条目,一段小字跳入眼帘:“瀛洲民,居海东三百里,以波纹为徽,善驭暗流,通龙语。天刑三年,海陷,族灭。”
波纹图腾,正是此物。
我指尖抚过书页,仙缘镜忽在袖中轻震。镜光无声映出一段记忆——那夜试炼,我斩断探子手腕,他腰间令牌飞出,落地时正面朝上,其上刻纹清晰可辨:三道同心圆波,外绕锯齿纹边,与书中所绘分毫不差。
不仅如此,镜中还显出令牌背面一道极细刻痕,形如鱼尾,隐含符文走势。我凝神细看,仙缘镜自动解析,浮出两字:“引路”。
这令牌不是身份凭证,是信物,也是钥匙。
我合上书,袖中残卷仍温。瀛洲已灭,但魔族用其遗物,行于海底暗流带,避开元昆仑巡防路线——他们不熟地形,绝不敢如此大胆。除非,瀛洲未尽灭,残岛尚存,而魔族已据其地。
念头落定,我起身系袍。若要查证,需一人同行——叠风。
医庐静得近乎死寂。我推门而入时,他正盘坐在榻上运功,脸色仍白,额角渗汗。见我进来,他抬眼,勉强一笑:“听说你得了《九转玄功》残卷,已破第一转?”
我没应,只走近榻前,取出仙缘镜。镜光扫过他周身经脉,其内几缕黑气盘踞膝下阴陵泉穴,如细丝缠骨,正是魔气残余。寻常净化法无法根除,久则侵蚀神志。
“忍着。”我说。
他点头。我以指尖凝仙力,依镜中所示路径,点入他膝侧三寸。刹那间,他身体一僵,喉间溢出一声闷哼。黑气受激欲逃,却被镜光锁住去路,只能顺着我引导的经络缓缓排出,自足心涌泉穴逸出,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他喘息渐平,气息终于稳了下来。
“好了。”我收手,“再运一遍昆仑心法,便可起身。”
他依言闭目调息,片刻后睁眼,伸手撑榻欲起。这一次,他站稳了。
“你要去查瀛洲的事?”他问。
我点头,将令牌图腾、藏书记载、海底路线一一道来。他听完,冷笑一声:“难怪他们走的是海底裂谷,那一带水压千钧,非通海族者难行。魔族若无接应,怎敢深入?”
“你还记得试炼中缴获的那片鳞?”我问。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黑色鳞片,边缘锯齿分明,表面有深痕,像是被巨物碾压过。我取出仙缘镜,镜面轻触鳞片,片刻后浮现一行小字:“非龙非蛟,生于极渊,畏光喜暗。”
我皱眉。龙宫早已闭关,不涉外事。这鳞片既非龙族所有,又出自深海,唯有传说中沉没的瀛洲残岛附近,才有此类异种栖息。
“你能走动了?”我问。
“能。”他活动肩臂,虽仍有滞涩,但已无大碍,“伤未全好,但不妨事。昆仑虚不会派我们去查这事,墨渊未令,门规难违。可试炼未终,敌踪未灭,我们不算违令。”
我道:“不是违令,是续战。”
他笑了下,整了整衣袍,将鳞片收好:“既知其路,何不往看?”
我们离开医庐,直往后山密林。此处僻静,少有人至。我取出那幅试炼所得海图铺于石上,叠风则从袖中另取一卷竹简展开,乃是昆仑虚未录入典籍的巡海记录残卷,记载了近百年海底暗流变化。
“看这里。”他指着图中一处断裂带,“寻常巡防船只走外环,因内带水压极强,且有漩涡频发。但魔族探子三次出入,皆穿此带,路径稳定,说明底下必有稳定通道。”
我以仙缘镜扫过海图,镜面忽颤,浮现出一片模糊海域轮廓,中心一点微光闪烁,标注四字:“瀛洲残岛”。随即光点熄灭,镜面复原。
叠风也看见了。他盯着那位置,低声道:“这地方不在任何登记图上,若真存在,定是隐秘据点。魔族在此藏身,进可潜入昆仑海域,退可遁入深海,极难察觉。”
“他们要的不是一时潜入。”我缓缓道,“是长久立足。所以需据点,需补给,需信物通行。那令牌上的‘引路’二字,怕不只是指路,更是开启某种禁制的凭证。”
他看向我:“你打算如何入海?”
“海眼亭有旧舟,可潜百丈。”我说,“舟底刻有避水符,虽年久失修,但尚可一用。若能顺暗流而下,三日可达那片断裂带。”
“舟不行。”他摇头,“太慢,且易被觉察。我有一法——借鳞。”
“你说那片黑鳞?”
“此鳞属深海异种,同类相引。若将其置于舟首,或可骗过守岛之物,误以为我等是同类来者。至少,能多活几息。”
我沉吟片刻,点头:“可行。”
他收起竹简,抬头看我:“此行凶险,魔气未清尽,我战力未复。你体内九尾之力也才初控,一旦失控,深海无援,必死无疑。”
“我知道。”我说。
“那你为何还要去?”
“因为那夜试炼,探子临死前说了一句话。”我望着他,“他说:‘你们迟了,瀛洲已开。’”
叠风眼神一凝。
“这不是细作,是先遣。”我道,“他们不是来探消息的,是来确认通道是否畅通。若‘瀛洲已开’,说明魔族已在岛上建立据点,甚至……已开始搬运什么东西。”
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那还等什么?”
我们收拾行装,未惊动任何人。临行前,我回望昆仑虚主峰,墨渊的居所隐在云雾之中,不见人影。残卷仍在怀中,金纹微烫,仿佛提醒我尚未完成的修行。但此刻,另有使命在前。
叠风已等在山脚旧道。他披了件深色外袍,遮住仍显虚弱的身形。见我来,他递过一只小布袋:“装着那片鳞,我用寒玉匣封过,不至于过早引动同类。”
我接过,放入怀中。
“走吧。”他说。
我们并肩而行,穿过林间小径,朝海眼亭方向而去。风从背后吹来,带着咸涩气息。天色阴沉,海面翻着暗浪。
行至半途,我忽觉怀中一热。
残卷竟自行发烫,封皮裂痕处透出微光,与那日静室中如出一辙。我停下脚步,取出残卷,只见裂痕深处,隐隐浮现出一行极细古字,非篆非隶,形如波纹流转。
叠风也看见了。他皱眉:“这是……瀛洲古文?”
我未答。仙缘镜在袖中剧烈震动,镜面浮现两字,一闪即逝——
“血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