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楼梯间里,声控灯因为长时间的寂静而悄然熄灭,将林深彻底吞没在黑暗里。只有应急出口标识散发着幽微的绿光,勾勒出他蜷缩在墙角、如同受伤野兽般的身影。
压抑的呜咽声低低回荡,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悲鸣。
他想起来了。
一切。
不是碎片,不是梦境,是连贯的、鲜活的、带着所有感官细节和情感温度的完整记忆。那个穿着白t恤在咖啡馆阳光下对他微笑的苏晚;那个在天台上与他争论剧本、眼睛亮得像星星的苏晚;那个在宿舍楼下,用轻柔的吻回应他告白的苏晚;那个挤在狭小出租屋里,靠在他肩头轻声哼唱主题曲的苏晚;那个在车祸瞬间,用尽全力抓着他、哭喊着让他不要忘记的苏晚……
每一个画面都如此清晰,携带着巨大的甜蜜与随之而来的、更深重的痛苦。
这三年,他在哪里?
他在所谓的“戏红人不红”的困境中挣扎,在家族的压力下喘息,却将她——他曾经视若珍宝、约定要一起走向巅峰的恋人——彻底遗忘在了记忆的荒原。
而她呢?
她是如何度过这三年的?看着他这个“陌生人”,听着他可能因为遗忘而说出的冷漠话语,承受着来自顾城的纠缠和威胁,还要独自守着《归程》这个承载了他们所有梦想与伤痛的剧本,一步步重新接近他,以“经纪人”的身份,小心翼翼地,试图将他引回本该属于他们的轨道。
“对不起……晚晚……对不起……”他把脸深深埋在膝盖里,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布料,声音嘶哑破碎,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苍白无力的道歉。为他的遗忘,为她的痛苦,为这被偷走的三年时光。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每一次收缩都带来尖锐的疼痛,几乎让他无法呼吸。原来顾城和周雨桐暗示的“病史”,根源在这里。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创伤,更是灵魂被硬生生剥离一部分后,留下的无法愈合的空洞。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光线涌入,勾勒出苏晚纤细而迟疑的身影。她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他蜷缩在黑暗角落里的背影,那双曾经盈满泪水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心痛和担忧。
她听到了他压抑的哭声,每一丝声响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
“林深……”她轻声唤道,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深猛地抬起头。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在那朦胧的光影中,他看到了她。不再是那个冷静、专业、偶尔流露出复杂情绪的经纪人苏晚,而是三年前那个会对他笑、会跟他生气、会依赖他的女孩。所有的记忆与现实在这一刻轰然重叠!
愧疚、心痛、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一种近乎毁灭性的爱意,如同熔岩般在他胸中翻涌、爆炸,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又重塑!
他看着她,泪水更加汹涌地涌出,却不再是纯粹的痛苦,而是掺杂了无法言喻的激动和确认。
“晚晚……”他哽咽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挣扎起来,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情绪的巨大冲击,脚步有些虚浮踉跄。
苏晚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扶住他。
但林深的速度更快。他几乎是扑过去,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力量,猛地将苏晚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
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以此弥补那三年的缺失,确认这一切不是另一场虚幻的梦境。
苏晚被他撞得后退半步,背抵在了冰冷的防火门上。他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她肩头的衣料,那灼热的温度和他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让她的心脏也跟着剧烈地抽搐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皮肤上,声音嘶哑得不成调子,反复呢喃着,“我都想起来了……晚晚……我都想起来了……三年前……咖啡馆……天台……我们的《归程》……还有……车祸……你喊我……不要忘……”
他语无伦次,破碎地诉说着那些刚刚回归的记忆节点,每一个词语都带着血泪的重量。
苏晚僵硬地被他抱着,在他带着哭腔的诉说中,一直强撑着的、用来伪装冷静和疏离的外壳,终于彻底碎裂。泪水无声地疯狂滑落,她抬起颤抖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回抱住了他,手指紧紧抓住了他背后的衣服布料。
感受着他真实的心跳和温度,听着他一遍遍重复着“想起来了”,她三年来的所有委屈、孤独、隐忍和痛苦,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没有忘记。
她的林深,终于……回来了。
这个认知带来的巨大冲击,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只能依靠着他同样不稳的身体,在这昏暗的楼梯间里,如同两艘在暴风雨后终于找到彼此的破船,相拥着,在崩溃的废墟上,感受着那失而复得的、带着刺痛感的狂喜。
记忆的洪流冲垮了遗忘的堤坝,留下的是一片狼藉,却也带来了久违的、真实的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