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的夜，本该是清冷而高贵的。
往常这个时候，万仙广场甲字区的贵宾席上，总是丝竹悦耳，轻歌曼舞。来自各大顶级宗门的圣子、神女们，端着白玉杯，抿着万年灵乳，谈论着大道与长生，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优雅。
但今晚，风向变了。
“咳……这、这是什么味道？”
位于上风口的凌家“云端阁”展位上，一位身穿霓裳羽衣的仙子正准备品尝一颗价值连城的【冰魄雪莲果】。突然，一股极其霸道、极其浓烈、带着三分焦香七分辛辣的烟火气，顺着东南风，毫不讲理地钻进了她的鼻孔。
这股味道是如此的具有侵略性，瞬间就覆盖了雪莲果那清淡幽雅的香气。
仙子手一抖，雪莲果差点掉在地上。
“好……好香的油脂味！”坐在她对面的年轻剑修鼻子抽动了两下，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像是某种高阶火系灵兽的肉，经过烈火炙烤后，油脂爆裂散发出的味道……但这辛辣的刺激感又是何物？竟能引动我体内的气血翻涌？”
不仅仅是他们。
整个甲字区，就像是一锅煮沸了的开水，瞬间炸了锅。
那些原本矜持的修士们，此刻都有些坐立难安。他们手里的灵果突然就不香了，杯里的琼浆也变得索然无味。那股随风而来的香味，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小钩子，死死地勾住了他们胃里那条沉睡已久的馋虫，拼命地往外拽。
“在东南方！”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我去看看是哪位道友在炼制奇丹，这丹香竟如此诱人！”那年轻剑修找了个借口，御剑而起，却是直奔下风口而去。
“同去同去！我也觉得这异象颇为蹊跷！”
一时间，万仙广场上空出现了一幅奇景：无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修士，放弃了灯火通明的核心区，像是一群闻到了腥味的猫，争先恐后地朝着那个最偏僻、最黑暗、平日里根本没人愿意去的丁字区飞去。
……
丁字九十九号展位。
这里的画风，与甲字区截然不同。
没有丝竹之声，只有滋啦滋啦的烤肉声；没有轻歌曼舞，只有秦猛那破锣嗓子的吆喝声。
“瞧一瞧看一看嘞！第九峰秘制【绝味烧烤】！二阶风行羊肉，三阶灵猪五花，不好吃不要钱！吃了如果不流泪，当场赔你十块灵石！”
秦猛光着膀子，手里挥舞着那把大蒲扇，不仅是在扇火，更是在运用灵力将烟雾精准地送入风口。
而在摊位前，已经围满了第一批“寻味而来”的修士。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简陋得令人发指的摊位，再看看旁边那个虽然有阵法隔绝但依然让人心理不适的灵兽废弃物处理中心，一个个面露难色。
“就在这儿吃？”一个穿着法袍的修士掩着鼻子，一脸嫌弃，“这也太不讲究了吧？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就是！咱们可是修仙之人，怎么能蹲在垃圾堆旁边吃这种油腻之物？”
众人议论纷纷，却没人肯走。因为那香味实在是太顶了，离得越近，那种直击灵魂的诱惑力就越强。
凌月正在翻动着烤架上的五十串羊肉。
她听到了周围的议论，却丝毫不在意。她抓起一把混合了孜然、辣椒面和特制灵草粉的调料，猛地撒了下去。
轰！
火焰窜起三尺高。
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的香气瞬间爆发出来，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炸开。
“咕咚……”
不知道是谁先咽了一口口水，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紧接着，是一片吞咽声。
“那个……”之前那个说“有辱斯文”的修士，脸色涨红，身体却很诚实地往前挤了一步，“老板，这……这羊肉串怎么卖？”
“十块下品灵石一串，概不讲价。”凌月头也不抬地说道。
“十块？！你怎么不去抢？风行羊肉才多少钱一斤？”
“嫌贵？那您去甲字区吃雪莲果呗，那个不贵，一千灵石一颗，还塞牙缝。”凌月笑眯眯地递过去一串刚刚烤好的肉，“但这串肉，能让你知道什么叫‘活着’。”
那修士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掏出灵石，狠狠地咬了一口。
那一瞬间，他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焦脆的外皮在齿间碎裂，饱满滚烫的肉汁在口腔中迸射，孜然的异香与辣椒的痛快感混合在一起，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化作一股暖洋洋的热流。
“这……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吗？！”
那修士眼角竟然泛起了泪花。他平日里为了修炼，常年辟谷，嘴里淡出个鸟来。这一口下去，仿佛唤醒了他作为人类最原始的快乐。
“老板！再来二十串！不，五十串！我要带回去给我师父尝尝！”
“真香定律”虽迟但到。
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后面的人瞬间疯了。
“我也要！给我来十串五花肉！”
“别挤！我是金丹期，让我先来！”
“金丹期了不起啊？我是万兽宗的，信不信我放狗咬你？”
原本冷清的丁字九十九号，瞬间变成了整个广场最热闹的地方。
摊位后，凌月忙得飞起。
“秃毛，加火！如烟，收钱！秦猛，去切肉！”
“月儿，肉串不够了。”
一直坐在轮椅上当“吉祥物”的谢无妄，突然开口。
凌月百忙之中回头一看，只见备好的几百串生肉已经见底了。
“啊？这么快？秦猛切肉太慢了……”凌月急得额头冒汗。
谢无妄看着她焦急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手指微动，藏在袖中的一道无形剑意悄然探出。
在那堆积如山的生肉块和竹签之间，空间仿佛发生了一瞬间的扭曲。
唰唰唰——！
没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一花，等到再次看清时，那一盆切好的肉块已经整整齐齐地穿在了竹签上，每一块肉的大小、肥瘦比例都完美得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甚至连那竹签的间距，都蕴含着某种玄奥的剑道至理。
“咦？”秦猛揉了揉眼睛，“我刚才是不是眼花了？这肉怎么自己穿好了？”
凌月回头，正好看到谢无妄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我很虚弱，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她心里一暖，趁着没人注意，飞快地在谢无妄脸上啄了一口。
“夫君真棒！这手速，单身一千年的剑修都比不上！”
谢无妄身子一僵，耳根微红，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多嘴。”
但那双总是握剑的手，却很自觉地又拿起了一把竹签。
堂堂渡劫期剑尊，如今沦为穿串工。若是让修真界那些老怪物知道了，恐怕要惊掉下巴。
但谢无妄看着凌月在烟火中忙碌却明媚的笑脸，觉得……
这似乎比一剑劈开天门，要有意思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