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坐于床沿的人一改坐姿，肩背直挺，分明是昂首的姿态，却让耿芦从那审度的眼里品出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那人笔尖在最后一字收笔处顿住。
虽然没有引着耿芦去看写的字，他也已经明白了那位叫住他的意思。
周遭氛围凝滞。
耿芦没急着回应，迎着那审视的目光，大脑飞速运转。
这一句话拆开来，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成句后他却摸不清意思。
半晌，他思索无果，只好硬着头皮小心询问，“不知您说我瞒着您，是指的哪方面？”
幸好那位没有因他的无知询问而感到不悦。
笔尖轻扫纸面，耿芦不敢乱动，只得站在门边辨别那倒着的字迹。
「今早你说祝钧称你的异能为b级以下第一异能，十分重视你」
「晚上祝钧明明只把你当做弃子，如何解释？」
尽管这位没有把话写死，耿芦也知道他写的没错。
看祝钧今晚那表现，将自己编排进诬陷易川的证据里，显然不是逼不得已之下弃车保帅的举动，而是早在前几天“规劝”他去杀易川时，就有了打算。
只是思及那位所问，想到其中原因，耿芦顿时面犯难色，“这……”
易川看出耿芦为难，将笔轻轻一搁，也不动怒，就那样平静地看着耿芦。
墙上时钟的秒针“咔哒”轻响，耿芦嘴唇嚅动几下，被易川沉默的目光盯着，心里有些发怵，这无声的催促比大声呵斥还让他难以承受。
“不是我故意要瞒着您，”耿芦先一步受不住，将目光移至地板，“只是这件事事关我的性命，我必须要谨慎一些才行。”
突然想到了什么，耿芦忽地泄了气，他被治疗后的脸上不再呈现出惨白的病态，脸庞卸去与年龄不相符的老成，流露出些自嘲，“其实现在跟您说了也没什么。”
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抬头迎上易川的目光，“我最初觉醒异能时，等级并不是c级，而是d级。”
易川眼神似乎有点奇怪，但耿芦看不出那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他没有打断自己就是让自己继续的意思。
最艰难的一句话说出口后，剩下的反倒变得轻松起来。
耿芦吐出一口浊气，接着说道：“我觉醒异能后就去了异能者协会认定等级，直到我发现异能突然有了变化之前，我的异能认证等级一直都是d级。”
“直到那天我把异能变化这件事告诉了姐姐，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并不懂异能者的事情，于是她建议我前往异能者协会寻求帮助。”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异能者协会，在那里见到了前去办事的祝钧，在那之前我和祝钧交集不多，兴许他当时只是随口一问我去那里的原因。”
“我当时并不了解祝钧的为人，只知道祝钧身为b级异能者，知道的一定比我多，于是把我的疑惑告知了他。”
“谁知他听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变得十分热情，还神神秘秘地要用特权带我再去认证一次异能等级。”
“就这样我接受了鉴能柱的第二次鉴定，也不知道祝钧使了什么手段，当时在场的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后来我的异能认证等级也被他托人改为了c级，从始至终我都没见到异能者协会成员的影子。”
耿芦的声音停下，小心打量了一下易川的表情，这位只在他最开始说自己异能等级变化时表情有些奇怪，却对自己后面说的那些话没什么反应。
他不是没有遇见过哑巴，可那些哑巴只给他弱势卑微的印象，只有面前这位，他从未在这位身上看见过任何弱势卑微的影子。
甚至不能说话都成了强者的加分项，人只要说开口，或多或少都会带上些能反映内心的语气，可若是话语变成了纸上的墨迹，就减去了窥见内心的途径。
耿芦说：“祝钧并没有跟我透露太多关于我异能等级可以提升的信息，只是让我对其他人保密，不然可能会害了自己的性命。”
“异能等级自觉醒起便既定不变，这是世人皆知的铁律。等级提升的传闻向来被视为妄想，没有人会当真。不用祝钧多说，我也知道这件事必须严格保密。”
耿芦停下话音，眼睛缓慢眨了几下，低头掩饰眼底流露出的不甘之色。
“我也思考过异能提升的原因，但最终也没有什么有用的结论，原本我还期待着等级可以继续提升，但前几天，本来对我非常客气的祝钧，突然露出了真面目，还说我这辈子也只能是个c级。”
耿芦语气中夹杂着苦涩，“我猜，一定是祝钧觉得我没了利用价值，才会随便把我当做弃子使用。”
异能等级从d级升到c级这件事，一度让他幻想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能搅动风云的S级异能者。
但现实给了他无情一掌，就算证实了异能等级提升的传闻不是假的又能如何，不过是从鸡尾升到了鸡头，这辈子都没可能一跃龙头，与那些顶端强者并立。
易川拿起笔，笔尖悬停在纸上，似想写些什么，沉吟片刻又迟迟未动。
手指轻弹纸面的声音响起，耿芦抬头，只见那纸上又添了一行新字。
「祝钧凭什么断定你的异能等级不会再有提升？」
耿芦摇着头回答，“我也问过他，但他在说我不会再有晋升后，对我的态度就变得恶劣起来，更不可能告诉我原因。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没有骗我，以他之前对我那客气的态度，但凡我还有提升的可能，他都没可能会对我恶语相向。”
易川定定看着耿芦，像是在评估些什么，接着他将纸张翻面，纸的背面只有一行字，显然是他不知何时早已写好。
「你想提升异能等级吗」
耿芦不知这位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只苦笑着点头，“当然想，不只是我，我猜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拒绝得了异能等级提升的诱惑。”
听完这话，易川却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想要的并不是这个答案。
耿芦能临场编出那么一大段反击祝钧的话，本身就不是愚钝之人，在易川沉沉的目光下，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说出的话都有些结巴。
“难……难不成……您说的是，您有方法让我的异能等级再一次……提升吗？”
说完这话他却有些后悔，任谁听到这话都只会嘲笑他是痴心妄想。
异能等级提升这事，本来就是个玄乎其乎的传闻，更遑论让人提升等级这等痴人说梦的事情。
若让别人的异能等级提升这件事真发生了，那这人都能被视为神了。
思及此，耿芦突然有些惶惶，急忙收回那句话，“对不起，我太心急了，是我乱说……”
后面的话突然卡在喉间，呼吸陡然一滞。
他没有看错，那位真的点头了。
神，点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