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冰冷的铁窗外,天色是一种压抑的灰蓝色。高墙切割出的方形天空下,几只麻雀扑棱着飞过,很快消失在视野尽头。
林风静静地站在107监室的铁窗边,目光似乎追随着那些麻雀,又似乎穿透了高墙,落在了更遥远、更不可知的地方。他的侧脸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有些模糊,唯有眼神异常清晰,沉静得像深潭。
刀疤正蹑手蹑脚地收拾着监室,尽量不发出声响打扰“风哥”的“静思”。他最近愈发觉得这位爷深不可测,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让他心里发毛。
忽然,林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水面,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刀疤,你知道为什么师生恋,上下级相恋,心理医生和病人相恋是不道德的行为吗?”
刀疤愣住了,擦地的动作僵在半空。他茫然地抬头看着林风的背影,脑子里飞快转着,不明白这没头没脑的问题从何而来。是考验?还是随口感慨?
“啊?风哥……这……可能是因为……影响不好?”刀疤试探着回答,搜肠刮肚地想表现出一点“觉悟”。
林风没有回头,也没有评价他的答案,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声音平铺直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洞察:
“不是因为影响不好。”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词,“那是因为,在这种关系里,一方处于绝对的弱势,而另一方,则能轻而易举地掌控他的命运、他的情绪、甚至他的一切。”
“所以,”他微微偏过头,眼角的余光扫过刀疤,那目光让刀疤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那个掌控者,无论想做什么——示好、关怀、压迫、乃至毁灭——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达到。所谓的道德禁忌,不过是给这种赤裸裸的权力不平等,套上一件勉强遮羞的外衣罢了。”
监室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起床哨声。刀疤似懂非懂,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隐约感觉到风哥不是在说男女关系,而是在说别的,说一种更普遍、更残酷的规则。
……
与此同时,副主管办公室外。
王磊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套略显宽大的警服,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脸上那惯有的唯唯诺诺收敛起来,试图挤出一丝镇定。他抬手,敲响了那扇代表着看守所第三把交椅的门。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略显疲惫和烦躁的声音。
王磊推门而入。办公室不大,陈设简单,赵建国正埋首在一堆文件后面,眉头紧锁,手里的钢笔飞快地写着什么,头也没抬。
“赵主管。”王磊小声叫了一句,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走到办公桌前站定,双手紧张地贴在裤缝上。
赵建国这才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似乎对是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狱警有点意外,随即又低下头去,语气不耐:“王磊?什么事?快说,我这忙着呢。”
“主管,是……是有点私事。”王磊咽了口唾沫,声音放得更低,“我有一个朋友家的孩子,最近……到了咱们看守所。年轻人没吃过苦,家里不放心,想托我……看看能不能让生活条件稍微好一点。”
赵建国笔下没停,哼了一声:“就这事?你自己跟后勤老刘打个招呼不就行了?让他们平时送饭打菜手别抖太狠。规矩内的照顾,没问题。”
“主管,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王磊往前挪了半步,身体微微前倾,“我是说……要比正常的犯人条件,再好上那么一点。”
赵建国写字的笔顿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带着审视,上下打量着这个平时大气不敢喘、此刻却有些反常的王磊,盯了他好几秒,才不咸不淡地开口:“你是什么意思?”
王磊像是被他的目光刺了一下,下意识地想缩脖子,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他脸上挤出一种谄媚的、却又带着点硬挤出来的镇定的笑,一边说,一边手有些发抖地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不算太厚的信封,轻轻放在光滑的办公桌上,往赵建国那边推了推。
“没……没什么意思。就是一点心意,希望您能……稍微体谅一下年轻人,行个方便。”
赵建国目光扫过那个信封,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用手背将信封粗暴地推了回去,冷冰冰地说道:“王磊,这次我就当没看见。下次再搞这种歪门邪道,别怪我直接把它交到政治处!”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警告。
王磊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但那份谄媚的笑容却顽强地保持着。他没有去拿回信封,反而又伸手,再次慢慢地把信封推了回去,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像耳语一样:
“主管,您看……之前您不还是……帮过小李吗?他调去轻松岗位那事儿……”
赵建国正准备发火的动作猛地僵住!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紧接着,一种极其严肃、甚至带着惊疑的目光重新落在王磊脸上,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人。小李是他外甥,调岗的事他做得极其隐秘,自信没人能抓到把柄。这个唯唯诺诺的王磊,是从哪里知道的?!他绝不相信是自己外甥说出去的!
“你威胁我?”赵建国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冰冷刺骨,带着一股被冒犯的怒火。
监室内,林风依旧看着窗外,意识里同步接收着王磊视角的实时信息流。他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在冷笑,又像是早已料到。
王磊面对赵建国的怒火,脸上的笑容反而自然了一些,不再是那种硬挤的谄媚,而是一种……掌握了底牌后的、令人不安的平静。他连连摆手,语气却并不慌张:“误会,误会!赵主管,我哪敢威胁您啊?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
他话锋一转,声音依旧低缓,却像毒蛇吐信:“但是吧……我就是偶然听说,要是让政治处的领导知道,您在外面……嗯……还帮着那位‘朋友’办了保外就医……可能会对您的仕途,产生那么一点点……不好的影响吧?”
“轰——!”
赵建国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血液猛地冲上头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随即又涨得通红,几度变幻!
包小老婆!病外就医!
这是他藏得最深的秘密!是他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死穴!这个王磊!他怎么会?!他怎么可能知道?!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瞬间淹没了愤怒。他死死地盯着王磊,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这一切的源头。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几秒钟的死寂后,赵建国脸上的所有激烈情绪像潮水般退去,忽然变得异常平静。他甚至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僵硬、极不自然的笑容。
他伸出手,不再是推拒,而是拿起桌上那个信封,看也没看,随手扔进了旁边的抽屉里,发出“哐当”一声轻响。然后,他笑着,语气变得异常和蔼,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过:
“呵呵……说起来,年轻人嘛,刚进来不适应,我们是应该多帮助一下,体现一下人道主义关怀。你朋友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