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喊一边指挥,手忙脚乱地招呼人搬担架床,可眼神却总往别处飘,像是不敢正眼瞅谢清瑶,那慌乱的样子,跟她嘴里的镇定完全不搭。
“哪是我们不着急啊!”
王大姐赶紧凑上前解释,声音里满是急意,“这羊水是突然破的!离预产期还早着呢!从家属院过来,路上堵了会儿,都快一个小时了!”
说话间,担架床推了过来,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把谢清瑶挪上去,生怕碰着她的肚子。
轮子碾过水泥地,“咕噜咕噜”响个不停,混着谢清瑶压抑的痛哼,还有窗外越来越密的雨声,听得人心里发紧,像有根弦绷得紧紧的。
产房在走廊最里头,推开门一看,简陋得让人心里发慌——
墙壁上的白漆掉了一大块,露出里面的灰墙,空气里飘着消毒水味,还混着点霉味,闻着怪难受的。
唯一的产床上铺着白床单,可那床单都发黄了,一看就是洗了好多次的。屋顶吊着盏日光灯,嗡嗡地响,光线也不算亮,昏昏沉沉的。
“家属都在外面等!别挤进来添乱!”
郑淑芬转过身,拦在门口,语气硬邦邦的,不容人反驳,又回头冲林倩喊:“林倩!赶紧准备东西!消毒水、产褥垫、剪刀!快点!”
“护士,俺不是家属,就是她邻居,想进去帮着搭把手…”
王大姐赶紧解释,还想往前凑两步。
郑淑芬却突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奇怪的笑,那笑容快得像幻觉,没等王大姐看清,她就“砰”地一声关上了产房的门,把外面的焦急和声音全隔在了门外。
门一关上,谢清瑶就觉得浑身发寒——
冰凉的听诊器贴在肚子上,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护士把她挪到产床上,头顶的日光灯晃得她眼睛疼,一阵眩晕感涌上来。
肚子里的疼越来越狠,像有把刀在里头搅,疼得她连思考的力气都没了,只能本能地挣扎,嘴里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啊——!”
又一阵剧痛袭来,谢清瑶死死抓住身下的床单,指节都攥得发白,床单被她扯得皱成一团。
意识在疼得快要模糊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乔震临走前的样子——
他蹲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眼神里满是担忧,声音压得很低:
“清瑶,这次任务不一样,我身份不能暴露。要是…要是孩子出生时我没回来,住院单上…别写我的名字,记住了吗?”
那声音还在耳边绕,又一阵剧痛把她拉回现实。
“产妇!清醒点!”
林倩的声音传过来,带着点怯生生的语气,“要核对住院信息,你配合一下。”
谢清瑶勉强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能看到林倩戴着口罩的脸,手里拿着张单子和笔。
“产妇姓名?”
林倩问,笔尖悬在纸上。
“谢…谢清瑶…”
她费了好大劲,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虚弱得像蚊子叫。
“年龄呢?”
“24…岁…”
“住址?”
“苍…苍芝路…76…号…”
每说一个字,都像在扯着肚子里的伤口,疼得她额头直冒冷汗。
林倩低头飞快地记录着,写到最后一栏时,笔尖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才问:
“孩子父亲的姓名?”
谢清瑶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她眼前全是乔震的样子,他穿着军装,站在院子里跟她告别,眼神里的不舍和决绝还清晰得像昨天。
他说过,不能写他的名字。
“没…没有…”她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哭腔,心像被揪着疼。
林倩抬头看了眼郑淑芬,郑淑芬也正盯着她,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那眼神里的意味,谢清瑶没力气去琢磨。
“那…孩子母亲这一栏,需要您签字确认。”
林倩把笔递过来,单子铺在谢清瑶眼前。
谢清瑶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笔,她歪歪扭扭地在指定位置写下自己的名字,眼泪滴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再看那张单子,“孩子父亲”那一栏空荡荡的,就像她此刻的心,空落落的,没着没落。
疼意再次翻涌上来,谢清瑶的意识又开始飘,眼前一会儿黑一会儿亮。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乔震了——
他穿着笔挺的军装,站在不远处,冲她笑,还朝她招手:
“清瑶…等我回来…等咱们的孩子出生,我给孩子削小木枪…”
那画面太真实了,她想伸手去抓,可眼前突然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黑暗。
“呃啊——疼!好疼啊!”
黑暗里,剧痛像潮水般涌来,谢清瑶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手死死抓住床沿,指节都泛了青。
“喊什么喊!”郑淑芬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冷得像冰,还带着点不耐烦,“哪个女人生孩子不疼?省点力气,一会儿该没劲儿生了,往下用力!”
她一边说,一边利落地给谢清瑶垫上产褥垫,戴上手套检查宫口,手指刚伸进去,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宫口快开全了,胎头还挺靠下,真是添乱!早不来晚不来…”
她嘴里小声嘟囔着,像是在抱怨这突如其来的生产打乱了她的计划,眼神里的烦躁藏都藏不住。
旁边的林倩明显是没经验,看着谢清瑶疼得扭曲的脸,还有不断从身下涌出来的羊水和血,脸色白得跟纸一样,手忙脚乱地收拾器械——
消毒水洒了半瓶,纱布掉在地上,她蹲下去捡,又差点碰倒旁边的托盘,慌得不行。
“郑、郑姐…”林倩的声音带着颤音,凑到郑淑芬身边,“她这提前这么多…会不会有危险啊?万一…万一难产怎么办?”
“能有什么危险?”郑淑芬头也不抬,语气硬邦邦的,手里的动作没停,“月份够了就能生,就是费点劲罢了,你别在这儿瞎琢磨,去看看隔壁那床!她都没动静好一会儿了,别出什么岔子!”
“啊?哦…好…”
林倩像是得了解脱,赶紧应着,又看了一眼疼得快要晕过去的谢清瑶,眼神里满是同情,还有点藏不住的害怕,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产房里一下子就剩了谢清瑶和郑淑芬两个人。
谢清瑶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高,汗水把头发全湿透了,黏在额头上、脸颊上,样子狼狈极了。
她像在水里挣扎,意识在剧痛的浪潮里浮浮沉沉,只觉得自己掉进了个冰冷、黑暗的深渊,怎么也爬不出来。
“用力!让你用力听不懂啊?”郑淑芬俯下身,凑在她耳边喊,声音又尖又利,“孩子卡在里面更危险!你想让孩子出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