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墨的脚步在青石板上虚浮得像踩在棉花里，
刚动了动左臂，机甲关节就传来“咔嗒”的卡顿声，
被锈液蚀出的裂缝还在渗黑液，每动一下都扯着肩甲的伤口发疼。
苏晚晴的声音从极远处飘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响：
“子墨？子墨！”
他想应，喉咙却像被塞进了烧红的铁砂，每一次吞咽都扯着神经疼。
太阳穴针刺般的跳动频率突然加快，仿佛有无数根细针正顺着耳后血管往脑仁里钻。
后颈的青州残片烫得吓人，隔着防护服都能感受到热度，
泛着的红光透过布料渗出来，还和怀中青铜简的震颤形成诡异共鸣，
更奇怪的是，简上《墨子非攻卷》的铭文竟也跟着亮了起来。
“陆城主！”
熟悉的粗嗓门从寨墙方向传来。
陆子墨抬头，看见青阳子扛着工具箱跑过来，
额角的刀疤被汗水浸得发亮，工具箱里还露着半罐青铜熔液的罐口。
此刻青阳子眼里全是慌：
“玄风子说你机甲左臂故障，昨天抗厄洛斯时被锈液蚀的那处吧？
李叔特意让我带了青铜熔液，先焊补裂缝，备用电池也揣着了！”
他蹲下身扒开机甲左臂护板，锈迹下的裂缝还在渗黑液，
熔液滴上去“嗤”地冒白烟，溅起的火花落在青石板上，
瞬间凝成锈渣，
“对了，李叔加固完寨门，发现外围锈蚀区往倒悬巷缩了，
像是被什么东西吸着走，这事特别邪门！”
话音未落，陆子墨眼前突然炸开一片金星。
他踉跄着后退，后腰撞在青石板的凸起处，
却半点痛感都没传来，因为后颈残片的红光突然暴涨，晃得他睁不开眼。
最后入眼的画面是苏晚晴扑过来的身影，
她发间那枚青铜簪子在阳光下闪了闪，像一滴要坠落的血。
意识坠入黑暗前，他听见自己防护服的金属搭扣“咔嗒”一声之后崩开了，
青铜简从怀中滑落，与地面碰撞的脆响里，
还混着玄风子急促的警报：
“检测到古神意志共鸣！”
……
一片灰暗中，
陆子墨站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混沌的灰雾中，脚下的青铜地砖刻满密密麻麻的铭文，
这些铭文正是《墨子非攻卷》里缺失的“机械禁忌”篇章，
每个字都泛着淡青的光，却被黑红锈迹啃得残缺不全。
“你们不该继承我们的遗产。”
一股锈蚀金属特有的沙哑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陆子墨猛地转身，看见厄洛斯的虚影正从雾中凝结。
这次不是血肉与金属的狰狞巨像，而是一位身披青铜长袍的人形，
面容被兜帽阴影笼罩，右手握着半截断裂的浑天仪构件，指缝间渗着锈色的泪。
“是你？”
他下意识后退，左手警惕地按向腰间机甲核心，
却发现太极纹路正与地砖铭文共振，黑白双鱼在掌心缓缓转动。
厄洛斯的虚影抬手一挥，灰雾骤然退散。
陆子墨倒抽一口冷气，眼前出现一座被锈蚀啃噬的青铜巨城：
无数齿轮仍在缓缓转动，却早没了动力，齿痕间爬满暗红色锈斑；
天空中悬浮着破碎的机关兽，有的长着青铜鸟喙，
有的拖着蛇形尾椎，金属羽翼上的符文正在剥落，
每一片坠落的碎片都在空气中化为齑粉。
更触目惊心的是城郭下的场景：
工匠操控的机械臂突然失控，掐住主人的脖颈；
地面裂开缝，黑红锈液裹着机械碎片涌出来，吞掉奔跑的孩子；
最高的齿轮塔崩塌时，古神祭司举着浑天仪嘶吼，却被自己造的机关兽撕碎，
就在画面破碎的瞬间，厄洛斯的兜帽下漏出一滴锈色的泪：
“我们造它们是为守护，却成了毁灭。”
“这是，你们的母星？”
陆子墨的喉咙发紧，他终于明白厄洛斯的“清理”不是恶意，
而是因为古神见过太多毁灭，怕人类重蹈覆辙。
“古神文明试图用机械创造完美生命，却引发了‘锈蚀病’。”
玄风子的投影突然出现在身侧，这位总以白须老者形象示人的系统AI，
此刻面容罕见地严肃，
“机械生命会吞噬一切金属，包括创造者的身体。
他们用最后的力量将自己封印进核心，成为‘守夜人’，
在每块大陆埋下图录，等能平衡机械与生命的文明。”
厄洛斯的虚影突然剧烈波动，兜帽下漏出半张脸，
他的左眼是旋转的青铜齿轮，右眼却泛着人类的哀恸：
“我们让‘锈蚀之触’保留对继承者的感应，
可你们总在重复我们的错：
改良机甲、加固城防，本质都是更精致的机械造物，
终会被‘锈蚀病’吞噬！”
“我不是继承者。”
陆子墨咬着牙，左手按在胸口，
青铜简的铭文与地砖纹路完全重合，
“我是重建者。”
太极能量突然在体内翻涌，意识空间里，黑白双鱼猛地转动，
将缠上脚踝的锈蚀触须绞成碎片。
他想起第一次用太极原理改良机关弩时的顿悟，
所谓阴阳调和，从来不是对抗，而是让机械服务生命，而非取代。
“去他妈的宿命！”
他大吼一声，双鱼金光暴涨，将厄洛斯的虚影裹住，
“人类的文明，不会靠逃避延续！”
厄洛斯的虚影发出刺耳的尖啸，开始层层剥落，
最后消散前，陆子墨听见它低低说：
“那就去倒悬巷,看看你们的文明，能走到哪一步。”
“子墨！子墨醒了！”
陆子墨被晃醒时，正躺在械寨医疗室的行军床上。
苏晚晴的脸近在咫尺，眼睛肿得像两颗桃子，
睫毛上还挂着泪，手里攥着块擦得发亮的青铜片,
这是阿月昨天塞给他的那块。
“晚晴，”
他哑着嗓子，想抬手帮她擦泪，左臂刚抬到半空就顿住，
原来机甲裂缝已经被焊补好，青铜熔液凝固的痕迹泛着冷光，
青阳子正蹲在床尾调试能源，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
苏晚晴把搪瓷缸递过来，里面的小米粥还冒着热气，
“工匠说青铜简上的铭文，和倒悬巷的地形图纸能对上，
看起来像是核心入口的密码。”
玄风子的投影突然浮在半空，淡蓝色数据流里映着青铜简的铭文：
“已解锁‘低语回溯模块’，残片红光与古神意志频率同步，
同时系统还提示，它不是普通钥匙，而是能唤醒核心的‘守夜人信物’。”
陆子墨摸向后颈，残片的红光已经弱了些，却仍能感受到与青铜简的共鸣。他
转头看向窗外，夕阳把寨墙染成暖橙色，
小豆子正趴在墙头上啃玉米饼，见他望过来，
立刻把玉米举得老高，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笑容。
“陈茹仕醒了。”
苏晚晴突然说，声音里还带着鼻音，
“但状态不太对，楚离歌说她的眼睛泛金光，一直在念叨‘守夜人职责’。”
“我去看看。”
陆子墨要起身，苏晚晴却按住他的肩膀，把青铜简塞进他手里：
“工匠拓了份铭文副本，你带上，说不定到时候能用得上。”
路过锻铁坊时，听见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是工匠们在赶制新一批青铜拒马，火光照在他们脸上，映得汗珠发亮。
楚离歌抱着步枪站在密室门口，见他们过来，立刻迎上去：
“刚才她突然喊‘核心要醒了’，那声音根本不像她自己的。”
陆子墨推开门。
陈茹仕坐在石床上，背对着他们，长发在脑后编成了从未见过的青铜花纹，
这花纹和青铜简上的铭文一模一样。
听见动静后，她缓缓转头，双眼之中左眼闪着厄洛斯相似的金光。
“陆城主。”
她开口，声音像两块金属摩擦，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抬手抓向苏晚晴的手腕，
指甲泛着淡金色，嘴里还在念叨
“你们该去倒悬巷最深处，守夜人留了……”
“别动！”楚离歌立刻举枪对准她，手指扣在扳机上。
陆子墨按住枪管，却见陈茹仕的手在半空顿住，右眼金光骤暗，
话锋突然一转，声音也软了下来：
“晚晴姐……别去，那里的核心会吞掉接触的人……”
说到这里她突然咳出血，掌心还沾着锈色，哽咽着补充，
“我阿爹当年……就是碰了核心，再也没回来了！”
苏晚晴瞬间红了眼，她阿爹的失踪，是她藏了十几年的心事，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
陆子墨攥紧青铜简，突然明白厄洛斯的深意，
倒悬巷的核心，不是毁灭的陷阱，而是古神留给人类的“答卷”，
要知道能不能平衡机械与生命，全看这一次。
深夜，陆子墨独自坐在寨墙最高处的了望塔上。
月光洒在他肩头，远处的锈蚀区泛着幽绿的光，像头沉睡的巨兽。
他掏出青铜简，与玄风子调出的倒悬巷地图比对，
铭文纹路与深处的核心位置完美重合，匹配度92%。
“如果我们真的只是试验品……”
他对着风喃喃，后颈的残片突然亮了下，像是在回应他的疑问。
风里传来若有若无的低语，这次不再是警告，而是古神的叹息。
陆子墨望着寨里星星点点的灯火，
想起医疗室里陈茹仕的眼泪，
想起小豆子的笑容，
想起苏晚晴按在青石板上渗血的手，
这些鲜活的生命，就是人类文明的答案。
“不管算什么。”
他轻声说，将青铜简揣进怀里，
残片的红光与简上的铭文交相辉映，
“总得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