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冷光灯在孢囊触须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陆子墨刚把解析仪贴到银茧上,机身就烫得像贴了块烧红的烙铁,
系统提示音像被黑液泡过的机械蜂群,滋滋裹着电流声在耳畔炸响,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团原本蜷缩的银灰网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
最外层的触须已经攀上了通风管道,每一根都泛着金属特有的冷冽光泽,
还沾着星点没干透的黑液。
“它在吃封印符的能量。”苏晚晴突然开口。
她的指尖抵着青铜吊坠,雷纹在皮肤下泛出幽蓝,
“刚才那些荧光……,
是符火被分解后的残余,你看触须尖的银粉,那就是符纸烧化的痕迹。”
陆子墨转过头,看见她神情凝重。
总提“传承”的苏晚晴此刻像只警觉的野猫,瞳孔缩成细线盯着那团茧。
他想起三天前苏晚晴跪在青铜祭坛前修复浑天仪残件的模样,
那时她的眼神比任何焊枪都炽热,可现在……
他不禁吞咽了一下,把“退后”两个字咽了回去,
她比谁都清楚退一步就是城寨的生死线。
“我试试共鸣。”陈茹仕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陈茹仕此刻正踮着脚凑近孢囊,青铜耳坠在颈侧轻晃,
她从背包掏出改装的声波仪,探头裹着层防腐蚀铜膜。
上次测巨人碎屑时被黏液融穿后特意换的,
此刻贴在触须上,屏幕跳着紊乱的波纹:
“我能通过声波共振探测青铜器内部结构,或许能摸清它的脉络。”
话还没说完,她的指尖已经触上最近的触须。
实验室突然响起蜂鸣般的震颤,
像是有人用生锈的指甲刮过青铜编钟的边缘。
陈茹仕的睫毛剧烈颤动,瞳孔中映出银灰网络的倒影,
连眼白都爬着细碎的触须纹路:
“频率……在跟着我变。”
她踉跄两步扶住桌角,
“我刚才用了c调的共振波,现在它……
它在回应升c调,连波纹都跟我屏幕上的同步了。”
“什么意思?”宋清越的扳手“当啷”掉在地上。
“难不成这寄生虫还会弹钢琴?”
“不是寄生虫。”
陈茹仕的声音发颤,她松开触须后退半步,指腹上沾着星点银粉,
“它在模拟我的探测方式。
就像……
就像我凑过去问它‘你是谁’,
它在学着我说话,连声波的振幅都在跟着模仿。”
话音未落,实验室角落传来金属摩擦的吱呀声。
赵小七的手臂正不受控制地抬起,金属纹路从手腕爬至肘部,
在晨光里泛着暗黄的锈色,像刚从锈蚀巨人残骸里挖出来的零件,
还沾着没清理干净的黑液残渣,连指缝都留着淡金色的印子。
他的喉结滚动,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扯他的胳膊,朝着孢囊茧的方向一寸寸伸去。
“小七!”陆子墨第一个冲过去。
他抓住赵小七的肩膀,却被一股热流烫得猛地缩回手,
要知道那金属皮肤下的温度高得反常,像是刚从炼钢炉里捞出来的铁块,
连耐磨的战术手套都被烫出细痕。
宋清越抄起扳手要砸,被苏晚晴一把拦住:“看他的瞳孔!”
所有人的呼吸都顿住了。
赵小七的瞳孔正变得透明,像是两滴被高温融软的青铜玻璃,
眼白里浮现出细密的青铜纹路。
他的嘴唇开合着,发出一串音节生硬的古语,
每个字都像青铜爵杯相碰的脆响,还混着铁锈的腥气。
“是《墨子?备城门》的注疏体。”
苏晚晴的声音发紧,她从怀里摸出一本泛黄的手札,
指尖蹭过纸页上的霉斑,把本子摊在防腐蚀台上,
手札边缘的青铜锈痕跟悬浮齿轮上的锈色严丝合缝,
连锈迹的纹路都能对上,
“我爷爷修复青铜鼎时,鼎腹刻过类似的咒文……
是机关术里的‘启灵诀’,但手札最后缺了两句,
你看这‘归’字的古篆,少了个斜钩。”
话没说完,悬浮的青铜齿轮突然亮起冷光,
轮心的“归”字裂开细缝,藏在里面的斜钩咒文露了出来,
笔迹和手札上的严丝合缝对上,连墨色的深浅都分毫不差。
话音刚落,齿轮又轻轻转了半圈,
缺的斜钩刚好和手札上的字拼完整,手札页面的咒文瞬间亮起幽蓝微光:
“是齿轮在‘补全’手札!”
陆子墨的后颈泛起凉意。
三个月前赵小七被锈蚀兽咬伤时,
他亲手为这个侦察兵替换了半条手臂的金属义肢。
当时他以为那只是普通的感染,现在看来……
他摸出倒悬巷捡的半枚青铜残片,残片刚凑到齿轮跟前,
两者的齿痕就嗡地亮起蓝光,纹路跟通电似的同步跳动,
这频率跟之前测过的巨人碎屑一模一样。
他按亮解析仪,声音沉下来:
“残片和齿轮是一套,之前分开是被人故意砸断的!”
系统界面突然炸开血红色警告:
【外部意识入侵!入侵源:孢囊网络。】
警报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陆子墨冲向控制台,在键盘上快速敲击,
他快速切断主电源,紧接着启动备用隔离程序,
最后给实验室门窗加压。
可当他抬头时,却看见孢囊触须正顺着排水管道蜿蜒而下,
在地面投下蛛网般的阴影,连宋清越的火药箱都被缠住了一角。
“操!”宋清越蹲在火药箱前,从夹层掏出硫磺块和上次剩的黑液,
指尖沾着液体在掌心调比例,指甲缝里还嵌着没擦净的硫磺火药渣,
连指节都沾着黑液的印子。
他摸出三截铜制套管,指尖捏着套管内壁蹭了层白色石蜡:
“黏液会融铜,得先涂石蜡隔层!”
说着把蘸过黑液的引线塞进套管,用尖嘴钳掐紧管口,
“上次试引信烧得太快,这次掐短半寸,刚好够咱们退到安全区。”
陈茹仕凑过来递过银色计时器:
“我帮你测燃烧速度,要是超3秒就再调黑液比例,可别炸到咱们自己人!”
“陈茹仕,用你的共鸣定位主脉络!”
陆子墨的声音穿过警报声,
“我需要三个节点,最快速度!”
陈茹仕的声波仪屏幕突然亮得刺眼,弹出银灰网络的三维模型,
能量脉络像裹着荧光的金属蛛网缠在屏幕上,
连每个节点的能量流都看得清清楚楚,她指尖点着三个闪烁的红点:
“这三个节点的能量重合度98%,还呈三角分布,
跟我爷爷笔记里‘墨子机关阵的聚能位’一模一样!”
话没说完,屏幕上的波纹突然跳了下,她皱眉盯着数据:
“刚才孢囊收缩时,节点还往齿轮方向挪了半寸,
像是在‘对齐’齿轮,这网络说不定就是墨子机关阵的载体!”
赵小七突然闷哼一声。
众人转头时,他的瞳孔已经恢复了正常,金属纹路像被锈水冲过的沙滩,
顺着臂甲往下褪,还留着淡金色的印子。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声音轻得像叹息:
“它们……不是要破坏。”
他抬起眼,眼底还残留着透明的光斑,
“它们说‘回家’,可我现在懂了……
那不是我的家,是它们的家。”
实验室突然安静下来。
宋清越的手停在火药配比表上,陈茹仕的指尖还按在屏幕的节点上,
苏晚晴的雷纹吊坠不再发烫,连刺耳的系统警报都诡异地低了下去。
然后,他们看见孢囊网络开始收缩,银灰触须像被齿轮吸着往回卷,
沾在桌面上的黏液还在滋滋烧出细坑,却没再往前爬,
最外层的触须甚至在主动避开火药箱的方向。
最后那团银灰茧悬浮在半空中,表面流转着细碎的荧光,像裹着层流动的星屑。
“它在等。”
陆子墨摸着下巴,解析仪的提示音已经变成稳定的蜂鸣,
“要么等我们的反应,要么就是在等什么人。”
“咔。”
细微的开裂声像春冰初融时的脆响。
银茧表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露出内里的青铜光泽。
当最后一片触须剥落时,众人终于看清了,那是一枚完整的青铜齿轮,
齿痕间还凝着没褪的银粉,轮心刻着一行古篆,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
“归位者已启程。”
窗外传来城防队的号角声,青铜城墙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通风管道里突然传来触须蠕动的沙沙声,
这声音比刚才孢囊收缩时更近,像是就在天花板上,
连角落里的灰尘都被震得往下掉。
苏晚晴的手搭上陆子墨的肩,吊坠上的雷纹微微发烫:
“子墨,这齿轮……”
“我知道。”
陆子墨伸手触碰齿轮,指尖传来熟悉的冰凉,
这触感跟他在洛阳旧城挖到的青铜机关残件一模一样。
系统在他掌心震动得更剧烈了,像是急着要告诉他什么,
屏幕上的波纹突然跟齿轮的纹路同步跳动,拼出半行没完成的字:
“净化局……”
实验室的阴影里,最后一丝孢囊触须悄无声地消失在通风管道深处。
而那枚青铜齿轮,正安静地悬浮在众人眼前,
轮心的古篆在光线下流转,仿佛在说:该来的,迟早都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