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隔着电话的“暴雨”之后,沈念和陆沐阳之间那道无形的屏障似乎被冲开了一道口子。暑假的日子依旧漫长,但沈念的心境却豁然开朗。她不再纠结于陆沐阳回复信息的速度和字数,而是开始用一种全新的方式,参与他的夏天。
她像一只囤积过冬粮食的小松鼠,乐此不疲地收集着生活的碎片,然后一股脑儿地塞进微信对话框里。清晨,她会拍下餐桌上精致的早餐,附上一句:【今天的煎蛋是心形的!】中午,对着窗外炙热的阳光发去:【热得想住进冰箱里。】傍晚,遛狗时遇到漂亮的晚霞,立刻拍照分享:【分你一半天空。】
这些信息大多石沉大海,偶尔在几个小时后,会收到一个简短的回复。有时是一个【嗯】,有时是一个系统自带的【太阳】表情,最奢侈的时候,会是一句【看到了】。但沈念不再失望,她能从这极致的精简里,读出他独有的回应。那个【太阳】,或许代表“天气不错,我也还好”;那个【看到了】,可能意味着“你的生活,我都有在关注”。这种无声的默契,成了他们之间最特别的密码。
七月中旬,父亲坚持要带沈念参加李叔叔家的派对。派对在一处临湖的私人会所,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沈念穿着昂贵的礼服,端着果汁,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波光粼粼的湖面和嬉戏的天鹅,却觉得格格不入。周围是虚伪的寒暄和功利的攀谈,空气里弥漫着让她窒息的香水味。
李叔叔的儿子,那个传说中的“精英”,正彬彬有礼地和几位长辈交谈,眼神却时不时飘向沈念,带着一种评估和势在必得的光芒。沈念感到一阵厌烦,她悄悄退到露台角落,拿出手机,对着远处静谧的湖面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陆沐阳。
【被困在城堡里的灰姑娘,想念学校的食堂了。】
她没指望他会立刻回复。
然而,几分钟后,手机屏幕亮了。
陆沐阳发来了一张照片。画面有些模糊,像是在匆忙中拍的。背景是嘈杂的街边大排档,塑料桌椅,冒着热气的炒锅,桌上摆着几盘简单的炒菜和两碗米饭。照片一角,是他放在桌面的手,指节分明,沾着一点油渍。
配文只有两个字:【吃饭。】
一瞬间,沈念仿佛穿越了时空。她站在华丽冰冷的露台上,看着手机里那个充满烟火气的、真实的世界。那个她牵挂的少年,正坐在喧嚣的市井中,吃着最简单的饭菜。没有对比,没有抱怨,他只是平静地分享着他的此刻。
一股巨大的暖流冲垮了沈念心中所有的烦躁和委屈。她看着那张模糊的照片,眼眶微微发热。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切奢华虚幻的场景,远不及陆沐阳手中那碗平凡的米饭来得真实和温暖。
她回复:
【看起来很好吃!比这里的自助餐强多了!】
后面跟了一个馋嘴的表情。
这次,陆沐阳回得很快,依旧是一个字:
【嗯。】
沈念收起手机,深吸了一口带着湖水湿气的空气,转身走回喧闹的会场。她脸上重新挂上得体的微笑,但心里却无比平静和坚定。她知道,在某个她触摸不到的角落,有一个人,正用他沉默的方式,和她共享着同一个夏天。
派对结束后回到家,已是深夜。沈念洗完澡,躺在床上,习惯性地点开微信。她发现陆沐阳的微信运动步数今天破天荒地超过了两万步。她想象着他穿梭在闷热的城市里,奔波于不同的家教地点,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疼。她点开对话框,想说句“别太累”,又觉得苍白。最后,她只发了一句:
【今天星星很多,你那边能看到吗?】
这次,没有立刻收到回复。沈念握着手机,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屏幕忽然亮了。
陆沐阳发来了一张照片。漆黑的夜空,只有几颗模糊的星子,构图歪斜,像素粗糙,一看就是随手拍的。没有任何文字。
沈念看着那张几乎看不清星星的照片,却觉得比任何星空大片都更让她心动。她仿佛能看到他站在狭窄的阳台上,举着手机,笨拙地寻找角度,只为回应她一句随口的问话。
她回复:
【看到了,很亮。晚安。】
【安。】
对话终结于此。沈念放下手机,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这个夏天,虽然相隔两地,但通过一方小小的屏幕,他们却在用另一种方式,悄然靠近。她分享着她的繁华与孤独,他展示着他的艰辛与平静。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日夜相伴,但这种跨越空间的、无声的挂念与分享,却让沈念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幸福。
她知道,屏幕里的夏天终会过去。而屏幕那端的少年,正在为他们的未来,一步一个脚印地,努力走向她。这个认知,让等待的每一天,都充满了甜蜜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