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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道尽头的绿光越来越浓,带着股陈腐的檀香,像是寺庙里燃了百年的老香,却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云逍用桃木剑挑开石门上的蛛网,指尖触到冰凉的石壁,突然摸到道凹槽——那是道暗门的机关,形状与黄大仙幼崽项圈上的麒麟纹恰好吻合。

“幼崽,过来。”李青将小家伙抱到门前,幼崽似乎明白了什么,用头顶的绒毛蹭了蹭凹槽。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厚重的石门缓缓向内打开,露出条幽深的主墓道,两侧的墙壁上,绘满了色彩斑驳的壁画,在绿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是……”苏荣举起火折子,火光瞬间照亮了整面墙壁。壁画上刻满了扭曲的符咒,笔画间缠绕着无数挣扎的人影,细看竟与百鬼幡上的纹路如出一辙。最令人心惊的是,这些符咒的节点处,都嵌着细小的青铜剑,剑刃上还沾着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凝固的血。

“是活祭。”云逍的指尖划过一幅壁画,上面画着几个道士模样的人,正将活人推入鼎中,鼎下的火焰里,浮出无数残缺的魂魄,“这些符咒是用活人的精血画的,难怪能维持这么久。”

李青怀里的桃木剑突然剧烈震颤,“哐当”一声自动出鞘,剑穗上的金铃发出急促的脆响,剑尖带着他往前走了三步,精准地指向壁画最深处的角落——那里刻着个模糊的“赵”字,旁边用朱砂写着行小字:“玄阴,茅山第七十三代弟子,绘于开元二十三年。”

“赵玄阴?”苏荣凑近细看,指尖抚过那些朱砂字,突然皱起眉,“这符咒的笔法,和阴无常的手法太像了,只是更……精纯。你看这转折处的收锋,阴无常的符咒总带着股戾气,而这些却很沉稳,像是经过千锤百炼的。”

黄大仙幼崽突然从李青怀里跳下来,小爪子扒着壁画底部,对着一幅画“吱吱”叫起来。众人低头看去,那幅画画的是个身穿道袍的男子,正站在高台之上,手里举着面幡旗,幡上绣着无数鬼头,台下则跪着一群披头散发的鬼魂,个个面目狰狞。

“是炼化百鬼的场景。”云逍认出男子手中的幡旗,与百鬼幡的形制完全相同,只是上面的鬼头更清晰,“难道百鬼幡的雏形,是茅山的术法?”

李青的目光却被台下的鬼魂吸引住了。在那些扭曲的人影中,有个女子格外显眼——她穿着身凤仪班的戏服,水红色的裙摆上绣着缠枝莲,头上还戴着点翠的凤冠,虽然面容被画得有些模糊,但眉眼间的轮廓,竟与李青有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眼角微微上挑,带着股倔强的灵气,像极了李青母亲留下的画像。

“这……”李青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抚上壁画,触到女子的脸颊时,壁画突然发烫,颜料簌簌掉落,露出底下更深层的线条——那女子的腰间,挂着块玉佩,形状与李青心口的麒麟佩一模一样!

“凤仪班……”苏荣突然想起南京寒江底的戏服,“二十年前沉江的凤仪班,难道和茅山有关?”

黄大仙幼崽突然跳上李青的肩头,用小爪子指向女子的戏服下摆。那里绣着朵小小的白梅,针脚细密,与李青道袍上的白梅印记完全吻合。更惊人的是,白梅的花瓣里,藏着个极小的“李”字,像是用金线密密绣成的。

“是我李家的人!”李青的声音发颤,桃木剑上的金光突然暴涨,照亮了壁画的其他角落。在炼化百鬼的高台下,还刻着几个模糊的名字,其中一个被符咒缠绕的“玉”字,让他猛地想起玉麒麟的令牌——令牌背面的落款,正是这个“玉”字!

云逍突然注意到,壁画上的赵玄阴,袖口绣着半朵白梅,与女子戏服上的白梅恰好能拼成一朵完整的。“他们认识。”他指着赵玄阴举幡的手,“你看他的指节,有处细微的疤痕,和阴无常账房先生的手一模一样!”

苏荣从背包里掏出块透明的琉璃片——这是她在南京教堂找到的,能照出邪物的原形。她举起琉璃片对准壁画上的赵玄阴,镜片里的人影突然扭曲,化作个穿账房先生衣裳的男子,正用算盘敲打一个穿戏服的女子,女子的凤冠被打落在地,露出满头青丝,发间别着朵白梅发簪。

“是她!”李青失声惊呼,那发簪的模样,与玉麒麟生母的画像上的发簪分毫不差!

就在这时,主墓道深处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地。黄大仙幼崽突然炸毛,对着黑暗的深处发出警告的嘶吼,项圈上的麒麟纹亮得灼眼。

“有人在里面。”云逍握紧桃木剑,示意众人跟上,“小心点,这墓道里的符咒,恐怕不只是装饰。”

往前走了约十丈,墓道两侧的壁画开始变得血腥——画中女子被绑在柱子上,赵玄阴举着幡旗,将百鬼的怨气往她身上引,女子的戏服被怨气染成黑色,唯有腰间的玉佩还泛着金光。在她脚下,刻着行血字:“凤仪不散,白梅不灭。”

“凤仪班的名字,是从这里来的?”苏荣看着血字,突然想起寒江底的戏服残片,上面也绣着这八个字,“她是凤仪班的班主?”

李青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桃木剑。他能感觉到,壁画上的女子正用一种熟悉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在诉说什么。当他的目光扫过女子被怨气缠绕的脖颈时,突然发现那里有圈极细的勒痕,与当年凤仪班账房先生失踪案的尸检记录里描述的勒痕完全一致!

“是阴无常杀了她!”李青的声音冰冷,桃木剑上的金光几乎要凝成实质,“赵玄阴就是阴无常,他当年炼化百鬼不成,反被怨气反噬,才投靠了往生教,用凤仪班的人炼百鬼幡!”

墓道深处的响动越来越近,还夹杂着细碎的“咔嚓”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石壁。黄大仙幼崽突然对着前方叫了两声,声音里带着恐惧——它闻到了熟悉的气味,是南京总坛血池里的腥甜。

云逍示意众人熄灭火折子,借着壁画反射的绿光,隐约看到个高大的人影在墓道尽头晃动,手里拖着什么东西,地上留下长长的血痕。那人影的袖口,绣着半朵白梅,与赵玄阴壁画上的白梅分毫不差。

“是阴无常的分身。”云逍压低声音,“他在这儿炼化什么?”

李青的目光落在壁画女子腰间的玉佩上,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摸出自己的麒麟佩,对准壁画上的玉佩,两者的光芒瞬间融合在一起,壁画上的血字突然亮起,化作道红光,指向墓道深处的一扇石门——门楣上刻着三个字:“百鬼殿”。

“尸魄碎片,就在里面。”李青的声音坚定,桃木剑上的金铃发出清越的响声,像是在为他鼓劲。

黄大仙幼崽跳到他的肩头,用小爪子拍了拍他的脸颊,像是在安慰。李青看着它亮晶晶的眼睛,又看了看壁画上与自己相似的女子面容,突然觉得肩上的责任变得无比清晰——不管这女子是他的什么人,不管赵玄阴与李家有什么渊源,这笔账,他都必须算清楚。

墓道深处的人影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动静,突然转过身,绿光中露出张模糊的脸,嘴角咧开个诡异的笑容。李青握紧桃木剑,率先朝着百鬼殿走去,道袍上的白梅印记在绿光中轻轻晃动,像是在呼应壁画上的白梅,也像是在迎接一场迟来的对决。

百鬼殿的石门上爬满了铜锈,门环是两个狰狞的鬼头,獠牙间还挂着几缕干枯的发丝。李青将桃木剑抵在门缝处,金光顺着木纹游走,那些盘踞的铜锈竟像活物般退缩,露出底下刻着的符咒——与壁画上赵玄阴的笔迹如出一辙,只是多了些歪斜的增补,显然是后人添上去的。

“是阴无常后来加的禁制。”云逍指尖捻起一点铜锈,放在鼻尖轻嗅,“有尸气,还有……凤仪班的脂粉味。”

苏荣突然指着门环鬼头的眼睛:“你们看这里。”鬼头的眼眶里嵌着两颗黑曜石,石面上隐约有反光,凑近了看,竟映出主墓道壁画的影子,只是那穿戏服的女子身边,多了个戴道冠的少年,眉眼间与李青有三分像。

“是赵玄阴。”李青的声音沉了下去,“他们年轻时认识。”

话音未落,黄大仙幼崽突然对着石门撒了泡尿,腥臭的液体溅在符咒上,竟冒出白烟。小家伙得意地晃了晃尾巴,用头蹭李青的手背——这是它找到破解禁制的法子时的惯常动作。

“这也行?”苏荣看得目瞪口呆,却见石门上的符咒果然开始褪色,鬼头门环发出“咯咯”的轻响,像是在发笑。

“黄鼠狼的尿能破阴邪,老法子了。”云逍忍着笑,用力推开石门。门轴转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混着焚烧后的草木灰味,呛得人直皱眉。

百鬼殿比想象中宽敞,中央的石台上摆着个青铜鼎,鼎下的炭火还未燃尽,灰烬里埋着些零碎的骨头,细看竟有孩童的指骨。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悬棺,棺木上贴着黄色的符纸,符纸边缘都在微微颤动,像是里面有东西要破棺而出。

“这些符纸……”苏荣摘下一张细看,突然脸色大变,“是往生教的‘养魂符’!他们把活人封在棺里,用尸气喂养百鬼幡的碎片!”

李青的桃木剑突然指向东南角的悬棺,剑穗金铃“叮铃”作响。那口棺木比其他的都新,符纸还是亮黄色的,棺盖缝隙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滴在地上凝成小小的血花,形状竟与白梅相似。

“在里面。”李青举起桃木剑,正欲劈向棺木,悬棺突然自己“砰”地炸开,木屑纷飞中,滚出个披头散发的人影——穿着身破烂的凤仪班戏服,水红色的裙摆沾满黑血,脸上的胭脂被泪水冲得乱七八糟,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

“你是谁?”人影抬起头,露出张与壁画女子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角多了道狰狞的疤痕,“为什么带着玄阴的剑?”

李青被问得一愣,桃木剑差点脱手:“你……认识赵玄阴?”

“认识?”女子突然凄厉地笑起来,笑声在大殿里回荡,震得悬棺上的符纸簌簌掉落,“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是他亲手把我送进这棺材的!”

她猛地扑向李青,指甲尖泛着乌黑的光,却在靠近桃木剑时被弹开。女子捂着被金光灼伤的手臂,眼神里满是怨毒:“果然是他的血脉!连身上的气息都这么像!”

“你到底是谁?”云逍挡在李青身前,桃木剑蓄势待发,“壁画上的女子是不是你?”

“壁画?”女子的眼神恍惚了一瞬,像是陷入回忆,“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我叫柳轻眉,凤仪班的班主。当年玄阴说要娶我,让我帮他收集百鬼怨气炼幡,说炼成了就能让我永葆青春……”

她突然抓住自己的头发,疯狂地撕扯:“我信了他!把班主的位置让给他,带着姐妹们帮他抓‘生魂’!可他炼到最后一步,竟说需要‘至亲之魂’做引,把我和三十七个姐妹都封进了悬棺!”

苏荣突然想起寒江底的戏服残片:“二十年前沉江的凤仪班……”

“那是他做的假象!”柳轻眉的声音尖利如刀,“他怕茅山的人追查,故意炸沉了船,让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死了!其实我们一直被封在这里,看着他用我们的怨气修炼,看着他投靠往生教,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李青突然注意到柳轻眉的手腕,那里戴着个银镯子,内侧刻着个“李”字——与他母亲留下的镯子一模一样!“你是……我外婆的师妹?”

柳轻眉浑身一震,死死盯着李青的脸:“你母亲是不是叫李月娥?是不是左眼角有颗痣?”见李青点头,她突然捂住嘴,眼泪从指缝里涌出来,“难怪……难怪我看你眼熟……月娥那丫头,当年总缠着我学水袖……”

悬棺里突然传来“咚咚”的撞棺声,符纸接二连三地炸开,一个个披戏服的虚影从棺中飘出,围在柳轻眉身边,个个面带怨毒,却在看到李青时,眼神都柔和了些。

“是姐妹们的魂魄。”柳轻眉抹了把泪,对着虚影们摆了摆手,“他们不是玄阴,是月娥的儿子。”

虚影们齐齐转向东南角的石壁,那里的阴影里,正蹲着个穿账房先生衣裳的人影,手里把玩着块黑木牌,牌上刻着“尸魄”二字,正是百鬼幡缺失的碎片。

“赵玄阴!”柳轻眉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终于肯露面了!”

人影缓缓站起,转过身来,正是阴无常的模样,只是脸上多了道从眼角到下巴的疤痕,与柳轻眉的疤痕位置对称。“轻眉,好久不见。”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指尖的黑木牌泛着幽幽的光,“我还以为你早就魂飞魄散了。”

“托你的福,靠着姐妹们的怨气吊着口气。”柳轻眉的虚影突然变得凝实,戏服上的白梅图案亮了起来,“今天,我要替月娥报仇!替凤仪班三十七个姐妹报仇!”

她身后的虚影们同时发出尖啸,化作道红光冲向阴无常。阴无常却不慌不忙,将黑木牌往空中一抛,牌上的“尸魄”二字突然活了过来,化作无数只枯手,抓住那些虚影往牌里拖。

“不自量力。”阴无常冷笑,“你们的怨气本就是我炼幡的养料,现在回来,正好补全尸魄。”

李青突然将桃木剑抛向柳轻眉:“用这个!”

柳轻眉接住剑,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将虚影的怨气注入剑身。桃木剑上的金光与怨气交织,竟化作道红白相间的光带,直刺阴无常手中的黑木牌。

“砰!”光带与黑木牌相撞,百鬼殿突然剧烈震颤,悬棺纷纷坠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阴无常被震得后退三步,黑木牌上出现道裂痕,他看着李青,眼神里第一次露出忌惮:“麟血……果然是麟血……”

柳轻眉趁机将桃木剑刺向阴无常的胸口,却被他用黑木牌挡住。两人角力的瞬间,李青突然发现阴无常的后颈,有个极小的白梅印记——那是凤仪班班主的标记,当年柳轻眉说过,只有真正的班主才能拥有。

“你也在凤仪班待过?”李青失声问道。

阴无常的动作猛地一顿,柳轻眉趁机将桃木剑往前送了寸许,刺破了他的衣襟。众人赫然看见,他的胸口竟纹着凤仪班的班徽,只是被怨气侵蚀得模糊不清。

“他……他才是真正的班主?”苏荣惊得后退一步。

阴无常突然狂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没错!我赵玄阴,当年为了接近轻眉,隐姓埋名加入凤仪班,从打杂的做起,学唱念做打,学描眉画眼……”他看着柳轻眉,眼神复杂,“我以为只要炼成百鬼幡,就能配得上你这个名满江南的班主,却没想到……”

“没想到你会变得这么丧心病狂!”柳轻眉的剑又往前送了送,“月娥当年劝过你,说禁术不可碰,你为什么不听?”

阴无常的眼神黯淡下去,黑木牌上的裂痕越来越大:“因为我嫉妒……嫉妒她有麒麟血脉,嫉妒茅山掌门看重她,连你都总夸她……”他突然推开桃木剑,转身冲向百鬼殿深处的暗门,“尸魄你们要就拿去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知道,我赵玄阴才是天下第一!”

暗门关闭的瞬间,柳轻眉的虚影突然变得透明。她将桃木剑还给李青,笑着拍了拍他的脸颊:“好孩子,替我们好好活着。”

虚影们化作点点荧光,融入李青的道袍,白梅印记突然亮得灼眼。百鬼殿的石壁开始坍塌,云逍拽着李青往外跑,跑出主墓道时,回头看见柳轻眉的虚影站在殿门处,对着他们挥手,水红色的戏服在火光中飘动,像一朵盛开的白梅。

石门关闭的最后一刻,李青的桃木剑突然吸走了那块裂开的黑木牌。他握着尸魄碎片,感觉道袍上的白梅印记在发烫,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有柳轻眉的,有凤仪班姐妹的,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李月娥的。

“我们走吧。”云逍拍了拍他的肩膀,“阴无常跑不远,他的真身还在南京等着我们。”

李青点了点头,低头看了眼黄大仙幼崽,小家伙正叼着块从柳轻眉戏服上扯下的布料,布料上绣着的半朵白梅,与他道袍上的印记完美契合。他将布料揣进怀里,握紧桃木剑,转身朝着洛阳城的方向走去,道袍上的白梅在月光下轻轻晃动,像是在诉说着那些被掩埋的往事,也像是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决战。

离开百鬼殿时,天已微亮。晨雾漫过邙山的土丘,将那些散落的兵马俑残骸笼罩其中,远远望去,像一群沉默的守墓人。李青走在最前面,道袍上的白梅印记还在发烫,柳轻眉最后的笑容总在眼前晃动——那笑容里有释然,有期盼,还有一丝未说出口的嘱托。

“这里的尸气太重,得尽快离开。”云逍用桃木剑拨开挡路的荆棘,剑穗上的金铃随着动作轻响,“阴无常虽然跑了,但他在暗门后留下了记号,恐怕是想引我们往更深处走。”

苏荣抱着黄大仙幼崽,小家伙正蜷缩在她怀里打盹,小爪子还攥着那半块绣白梅的戏服布料。“柳轻眉说阴无常当年隐姓埋名在凤仪班,会不会和李青母亲的失踪有关?”她想起李青母亲留下的信,里面多次提到“戏班的账房先生”,当时只当是普通的管事,现在想来,或许就是赵玄阴。

李青的脚步顿了顿,掌心的尸魄碎片突然传来一阵寒意。“我娘的日记里写过,她失踪前最后见的人,就是凤仪班的账房先生。”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日记里说那人‘算盘打得极好,却总爱打听麒麟血脉的事’,当时年纪小,没往心里去,现在才明白……”

他突然转身看向来时的路,百鬼殿的方向已被浓雾吞没,但那股熟悉的阴冷气息,却像藤蔓般缠了上来。“他没走。”李青握紧桃木剑,道袍上的白梅印记亮了起来,“他在等我们回头。”

话音刚落,雾中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布鞋在落叶上行走。黄大仙幼崽猛地惊醒,对着雾中龇牙咧嘴,项圈上的麒麟纹泛着金光。

“出来吧。”云逍的桃木剑横在胸前,“躲躲藏藏的,不像茅山弟子的做派。”

雾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手里提着个旧算盘,正是账房先生的模样。只是他脸上的黑框眼镜碎了一片,露出底下那双阴鸷的眼睛,嘴角还沾着点未干的血迹。

“赵玄阴。”李青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玄阴没有回答,只是转动着手里的算盘,算珠碰撞的“噼啪”声在寂静的雾中格外刺耳。“月娥的儿子,果然没让我失望。”他突然笑了,露出两排泛黄的牙齿,“麟血觉醒的滋味如何?是不是觉得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

“少废话!”李青往前一步,桃木剑的金光刺破雾层,“我娘是不是你害的?”

“害她?”赵玄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算盘打得更快了,“若不是她把麒麟血脉的秘密告诉茅山掌门,我怎会被逐出师门?若不是她抢走本该属于我的《阴符经》,我怎会沦落到靠炼百鬼幡续命?”

他猛地将算盘砸向地面,算珠散落一地,每颗珠子里都映出张痛苦的人脸——竟是凤仪班那些失踪女子的模样!“你以为柳轻眉是好人?她当年为了夺班主之位,亲手毒死了自己的师姐!我不过是替天行道!”

“一派胡言!”雾中突然传来柳轻眉的声音,她的虚影在金光中凝聚成形,戏服上的血迹变得鲜红,“是你偷了《阴符经》还嫁祸给我!是你为了炼幡,把师姐的魂魄封进青铜鼎!”

赵玄阴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死到临头还嘴硬!”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布偶,上面用朱砂写着柳轻眉的名字,“我早就料到你会附在这小子身上,今天就让你魂飞魄散!”

他掏出银针,狠狠扎向布偶的心口。柳轻眉的虚影发出一声惨叫,身形瞬间变得透明。李青见状,将桃木剑抛向她,剑身上的金光与虚影融合,竟让她暂时稳住了身形。

“用麟血!”柳轻眉的声音带着痛苦,“他的布偶是用我的头发做的,只有你的血能破!”

李青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将血滴在桃木剑上。金光瞬间暴涨,像一道火焰烧向赵玄阴手中的布偶。布偶发出“滋啦”的响声,迅速变黑,赵玄阴被烫得松开手,布偶落地的瞬间,化作一缕青烟。

“不可能!”赵玄阴后退两步,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你的血怎么会……”

“因为他是我的曾孙。”柳轻眉的虚影突然变得凝实,她走到李青身边,轻轻按住他的肩膀,“我当年被你封进悬棺前,将半滴精血注入了月娥体内,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报仇。”

她转向赵玄阴,眼神里充满了悲哀:“你以为我争班主之位是为了名利?我是想毁掉《阴符经》,阻止你堕入魔道!你可知那本书的最后一页写着什么?写着‘炼幡者,终成幡中鬼’!”

赵玄阴的脸色变得惨白,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胸口。那里的皮肤下,隐约能看到青黑色的纹路,正顺着血管往心脏蔓延——那是百鬼幡的反噬,也是他迟迟不敢完全融合尸魄的原因。

“你骗我!”他嘶吼着扑向柳轻眉,却被李青用桃木剑挡住。金光穿透他的衣袖,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针孔,每个针孔里都嵌着细小的鬼头——那是他为了压制反噬,用禁术强行钉入体内的“镇邪钉”。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柳轻眉的声音里带着怜悯,“为了虚无缥缈的力量,把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值得吗?”

赵玄阴的动作僵住了,算盘的珠子从他袖中滑落,滚到李青脚边。李青捡起一颗,算珠里映出的人脸突然变了——那是个年轻的道士,眉清目秀,正对着铜镜练习描眉,镜旁放着朵白梅发簪。

“这是……年轻时的你?”李青愣住了。

赵玄阴的肩膀突然垮了下去,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十岁。“我只是想……配得上她。”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是凤仪班的台柱子,我只是个打杂的道士,除了练出最强的术法,我还能拿什么娶她?”

雾中突然传来钟声,是洛阳城的晨钟。赵玄阴猛地抬头,看向南京的方向,眼神重新变得阴鸷:“今天不跟你们纠缠,南京国子监见。”他转身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雾中,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记得带上尸魄,那是打开镜心殿的钥匙。”

柳轻眉的虚影在晨风中渐渐透明,她最后看了眼李青,笑着说了句“照顾好自己”,便化作点点荧光,融入道袍的白梅印记中。李青低头抚摸着那发烫的印记,突然明白她为什么一直留在百鬼殿——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等一个能终结这一切的人。

“镜心殿……”云逍捡起赵玄阴掉落的算盘,算珠的背面刻着细小的符文,组合起来正是南京国子监的地图,“看来这是他设的最后一局。”

苏荣抱着醒来的黄大仙幼崽,小家伙正用鼻尖蹭着李青的手背,像是在安慰。“不管是什么局,我们都得去。”她的声音很坚定,“柳轻眉和凤仪班的姐妹们,都在等着一个结果。”

李青点了点头,将尸魄碎片小心地收好,贴身藏在道袍里。道袍上的白梅印记此刻变得温润,像是有了生命。他抬头望向南京的方向,晨雾正在散去,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身上,带着一股暖意。

“走吧。”李青率先迈步,桃木剑在手中轻轻晃动,剑穗上的金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在为前路伴奏。云逍和苏荣跟在后面,黄大仙幼崽趴在苏荣肩头,小爪子指向远方,那里的天际线正泛着鱼肚白,仿佛有什么新的开始,正在等待着他们。

离开邙山时,晨雾已散,阳光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黄大仙幼崽趴在苏荣肩头,时不时用鼻尖蹭蹭李青的道袍,那里的白梅印记还留着柳轻眉最后的温度。

“赵玄阴提到的镜心殿,在国子监的藏书楼地下。”云逍展开从算盘上拓下的地图,指尖点着一处标着“秘道”的位置,“传说那里藏着明朝留下的镇国法器,能净化一切阴邪,但需要集齐‘麟血’‘尸魄’‘戏魂’三样东西才能开启。”

李青摸了摸胸口的尸魄碎片,道袍下的白梅印记微微发烫:“麟血我有,尸魄也到手了,‘戏魂’是什么?”

苏荣突然想起什么,从行囊里翻出块褪色的丝帕,上面绣着半朵白梅,正是从凤仪班旧物中找到的。“柳轻眉的日记里提过,凤仪班的镇班之宝是块‘戏魂帕’,能聚齐所有登台者的精气神,当年她就是为了保护这块帕子,才和赵玄阴反目。”

话音刚落,丝帕突然亮起微光,与李青道袍上的印记相呼应,帕子上的半朵白梅竟慢慢补全了。“看来这就是‘戏魂’了。”苏荣惊喜地说,“三样东西齐了。”

黄大仙幼崽突然对着前方叫了两声,众人抬头,只见洛阳城外的官道上,一队车马正缓缓驶来,为首的马车挂着块“国子监”的木牌,车帘掀开,露出个穿青衫的老者,正是国子监的典籍官。

“李公子,云道长,苏姑娘。”老者拱手笑道,“赵先生说你们会来,特意让我在此等候。”他指了指身后的马车,“里面备了些点心,路远,垫垫肚子。”

李青盯着马车的车轮,纹路里沾着些黑色的泥土,与百鬼殿外的泥土一模一样。“赵玄阴倒是贴心。”他淡淡道,“只是这马车,怕是不止载着点心吧。”

老者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李公子说笑了,赵先生只是怕你们赶路辛苦。”

云逍突然伸手掀开马车帘,里面果然放着几碟点心,旁边却躺着个昏迷的少年,眉眼与柳轻眉有七分相似,脖颈处还贴着张黄符。“这是谁?”

“是……是凤仪班的小徒弟,赵先生说他懂些戏法,怕你们路上闷,让他来解闷的。”老者眼神闪烁。

李青指尖的桃木剑突然发亮,黄符瞬间燃起:“他是柳轻眉的孙子,也是凤仪班最后的传人,赵玄阴抓他来,是想逼我们在镜心殿束手束脚。”

少年悠悠转醒,看到李青身上的道袍,突然挣扎着起身:“你是……带白梅印记的人?我奶奶说,见到这样的人,就把这个给你。”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木匣子,里面装着半块玉佩,与李青腰间的正好能拼合。

“这是柳轻眉的‘定魂佩’,能稳固魂魄。”云逍看着拼合的玉佩,“看来她早就算到赵玄阴会用这招。”

老者见计谋败露,突然吹了声口哨,马车旁的护卫瞬间拔刀。黄大仙幼崽猛地窜起,一口咬住老者的手腕,苏荣趁机扶起少年,李青则挥剑挡开护卫的刀。

“赵玄阴就这点手段?”李青的桃木剑金光暴涨,剑气扫过,护卫们的刀纷纷断裂,“告诉你们主子,镜心殿见,别耍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

老者捂着流血的手腕,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带着护卫仓皇离去。少年看着李青,眼神里满是崇拜:“我叫柳念眉,奶奶说,等我学会《贵妃醉酒》,就让我跟你学道法。”

李青的心猛地一软,摸了摸他的头:“等这事了了,我教你。”

重新上路时,苏荣把柳念眉护在中间,云逍则在马车上翻出张字条,是赵玄阴的笔迹:“镜心殿的钟声敲响时,要么交出三样东西,要么看着这孩子魂飞魄散。”

“他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们?”苏荣把字条撕碎,“柳轻眉留下的定魂佩,刚好能护住念眉的魂魄。”

李青握紧拼合的玉佩,道袍上的白梅印记与玉佩共鸣,散出柔和的光。“他越是急,越说明镜心殿藏着他的死穴。”他望着远方的天际,南京城的轮廓已隐隐可见,“我们按原计划走,别被他打乱节奏。”

黄大仙幼崽突然跳进李青怀里,用爪子指着前方,那里的城墙上,一只乌鸦正站在“国子监”的匾额上,歪着头看着他们,眼里闪着异样的红光。

“来了。”李青的桃木剑轻轻嗡鸣,白梅印记彻底亮起,“镜心殿的钟声,该为他送行的钟声了。”

马车加快速度,朝着南京城驶去,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音,像是在倒计时。柳念眉靠在苏荣肩头,小声哼起了《贵妃醉酒》的调子,婉转的唱腔里,藏着凤仪班百年的故事,也藏着即将到来的决战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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