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见愁山谷的雾气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连月光都穿不透。李青和清玄伏在一块巨石后,看着前方被雾霭笼罩的镜心殿,檐角的铜铃在风里发出“叮铃”的脆响,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像是无数只手在摇铃招魂。
“这里的阴气比土地庙重十倍。”清玄用拂尘轻轻拨开眼前的雾,指尖沾着的水汽泛着淡淡的青芒,“你看殿门两侧的石兽,眼睛是用阴磷石做的,到了夜里会发光,能吸引游魂。”
李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两尊石狮的眼珠泛着幽幽的绿光,照得周围的雾气都成了墨绿色。殿门紧闭,门楣上的“镜心殿”三个字用朱砂写就,在绿光里看着像凝固的血,笔画扭曲,仿佛随时会活过来。
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李青猛地回头,青铜剑已握在手中,却见小石头从灌木丛里钻出来,脸上沾着泥,手里还攥着那块泥巴捏的梅花,见被发现了,吓得往石头后缩了缩。
“你怎么跟来了?”李青又气又急,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竟敢独自闯这凶险之地。
小石头梗着脖子,把泥梅花往身后藏了藏:“俺娘说,青哥是好人,好人不能被坏人欺负。俺……俺能帮上忙,俺会爬树,能去殿顶上看动静。”
清玄忍不住笑了,拂尘轻轻扫过他头上的草屑:“这孩子倒有几分侠气。但这里太危险,你得跟紧我们,不许乱跑。”
小石头用力点头,小手紧紧抓住李青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睛却亮得很,像两颗揣在怀里的星星。
三人刚靠近殿门,就听见里面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哗啦——哗啦——”,混着隐约的鬼哭,听得人头皮发麻。李青示意他们别动,自己则贴在门缝上往里看——
殿内点着十几盏油灯,灯芯是绿色的,照得地上的阵法图阴森森的。阵法中央跪着个黑袍人,正是之前在干河村被他们制服、后来趁乱逃脱的那个!他被铁链捆在石柱上,黑袍被撕得破烂,背上渗着血,显然受了不少苦。
而站在他面前的,是个穿着皂衣的身影,脸藏在斗笠下,只能看见嘴角露出的冷笑,手里把玩着枚黑色的令牌,上面刻着个“无常”二字。
“废物。”皂衣人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又涩又哑,“连个干河村都搞不定,还让李青他们坏了好事,留你何用?”
黑袍人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血污,眼睛却红得吓人,像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阴无常!你不能杀我!我知道十二镇魂幡的最后一个阵眼在哪!我能帮你找到玉麒麟的本命物!”
“哦?”阴无常的声音里带着嘲讽,“你是说李青身上的那半块玉佩?我早就知道了。留着你,不过是想看看三清观的小道士还有什么本事。”
李青的心猛地一沉,原来对方早就知道他的底细,连玉佩的事都清楚。他悄悄退开半步,对清玄做了个手势,示意先撤,从长计议。
就在这时,殿内的黑袍人突然疯笑起来,笑声尖利,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惊得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你们斗不过阴无常的!你们都斗不过!”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又像是在炫耀,“他手里有‘百鬼幡’全图!真正的全图!能召来阴曹地府的百鬼!等他凑齐十二魄,就能打开‘阴阳路’,到时候别说你们,整个南京城的人都得给他当祭品!”
“聒噪。”阴无常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抬起手,指尖泛着黑气,显然是要下杀手。
“他还说……”黑袍人像是豁出去了,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他说打开阴阳路那天,就是三清观……”
话没说完,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嘴里涌出黑血,溅在身前的阵法图上,将朱砂画的符文染得更加诡异。他的脖子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个黑紫色的“阴”字印记,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在皮肤上,印记越来越深,最后竟渗出黑血来。
黑袍人抽搐了两下,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那双圆睁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恐惧,死死地盯着殿门的方向,像是在向外面的人求救。
阴无常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走到供桌前,拿起个黑色的卷轴,缓缓展开。李青透过门缝,隐约看见卷轴上画着无数鬼影,边缘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正是黑袍人说的百鬼幡全图!
“还有两天。”阴无常对着卷轴喃喃自语,斗笠下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玉麒麟的本命物,李青的半块玉佩,还有那三个属阴的孩子……一个都跑不了。”
他卷起卷轴,转身往殿后走去,黑袍下摆扫过地上的血迹,留下一串深色的脚印。殿内的油灯渐渐熄灭,只剩下两尊石兽的眼睛还在发着绿光,照得黑袍人的尸体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李青示意清玄和小石头别动,自己则悄悄推开门,闪身进了殿内。殿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腐朽味,地上的阵法图是用朱砂混合着什么东西画的,踩上去黏糊糊的,像踩在烂泥里。
他走到黑袍人的尸体旁,伸手探了探鼻息,早已没了气。那黑紫色的“阴”字印记还在脖子上,摸上去冰凉,像是块万年寒冰。李青用指尖沾了点印记渗出的黑血,放在鼻尖一闻,一股淡淡的杏仁味——是牵机蛊发作的迹象,但比之前那个黑衣少年死得更痛苦,显然是被下了更厉害的蛊。
“这是‘阴煞蛊’。”清玄也走了进来,拂尘轻轻扫过印记,“比牵机蛊毒十倍,中蛊者会亲眼看着自己的魂魄被蛊虫啃噬,最后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小石头躲在李青身后,小手捂住眼睛,却从指缝里偷偷看,看到黑袍人的尸体时,吓得打了个哆嗦,却还是咬着牙没出声——他答应过青哥,不捣乱。
李青在黑袍人的怀里摸了摸,掏出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半张残破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南京城的育婴堂,旁边写着行小字:三童,属阴,初七亥时。
“他果然知道育婴堂的孩子。”李青的眉头皱得更紧,“阴无常要在初七亥时,用这三个孩子的魂魄补全十二魄。”
清玄突然指着黑袍人的手腕,那里有个模糊的烙印,像是被什么东西烫过:“你看这个。”
李青凑过去看,烙印已经很淡了,但能看出是个“清”字。三清观的弟子都会在手腕上烙上辈分的字,“清”字辈比李青高一辈,难道这黑袍人也曾是三清观的弟子?
“阴尸教里,到底有多少师父当年带走的弟子?”李青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又疼又乱。玉麒麟,黑袍人,还有那个服毒自尽的少年……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殿外突然传来黄大仙的叫声,尖锐而急促。李青知道是出事了,赶紧将地图收好,对清玄说:“快走!”
三人刚跑出殿门,就见黄大仙从雾里窜出来,爪子里叼着块布料,上面沾着血迹——是苏荣的药箱上的布料!
“苏姑娘他们出事了!”李青的心沉到了谷底,黄大仙只有在同伴遇险时才会这样。他看了看清玄和小石头,“师姐,你带着小石头先回梅家,我去育婴堂看看。”
“不行。”清玄拦住他,眼神坚定,“要去一起去,阴无常既然敢动育婴堂的孩子,肯定设了圈套,你一个人去太危险。”
小石头也用力点头,小手攥着李青的衣角不放:“俺也去!俺不怕!”
李青看着他们,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清玄说得对,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他摸了摸怀里的半块玉佩,又看了看手里的布料:“走!去育婴堂!”
三人一鼠钻进浓雾里,身影很快被吞没。镜心殿的铜铃还在响,像是在为他们送行,又像是在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殿内,黑袍人的尸体旁,那半张被血浸透的地图渐渐展开,露出背面用指甲刻的字——救我,三清观……
而此时的育婴堂外,云逍正被十几个黑衣人围攻,青铜剑在雾里划出一道道寒光,却始终无法突围。苏荣被捆在旁边的柱子上,药箱被打翻在地,银针散落一地,其中一根沾着血迹的银针旁,放着个小小的梅花布偶——正是之前在土地庙荒地里找到的那个替身偶。
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站在阴影里,手里把玩着那枚刻着“无常”的令牌,看着被围攻的云逍,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初七,月满之夜,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