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奕煊那番将一切归咎于“天意”的言论,如同一记软绵绵却沉重无比的棉花拳,打得景元帝胸口发闷,有火难发。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玄衣男子,试图从那俊美无俦却淡漠疏离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或野心。
帝王的多疑和掌控欲在此刻攀升到了顶点。如此人物,拥有匪夷所思的财富和能力,却窝在这冷宫之中,为一个废妃一掷千金,甚至弄出“祥瑞”异象,若说无所求,鬼才相信!
景元帝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要刺穿龙奕煊的灵魂,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缓缓问道: “龙先生,真是好大的手笔,好一番……‘顺应天意’。”话语中带着明显的讥讽。 “却不知先生如此费心费力,所求为何?是高官厚禄,还是……另有所图?”
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景元帝周身那属于帝王的无形威压,如同潮水般悄然释放,向着龙奕煊笼罩而去!那是在九五之尊位置上蕴养出的、执掌生杀大权、统御四海的气场,寻常人在这股威压之下,早已心神战栗,跪地臣服,恨不得将心中所有隐秘和盘托出!
然而,面对这蕴含着帝王意志的压迫感,龙奕煊甚至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
他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那双熔金的竖瞳深处,仿佛有古老的熔岩缓缓流淌,一丝极其细微、却远比帝王威压更加古老、更加尊贵、更加浩瀚无匹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般,悄然弥漫开来。
没有针锋相对的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景元帝那磅礴的帝王威压,在触碰到这股无形气息的瞬间,竟如同冰雪遇烈阳般,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不仅未能撼动对方分毫,反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层次和灵魂本能的凛然敬畏感,如同冰冷的细针,反向刺入了景元帝的心头!
那感觉,仿佛渺小的凡人偶然窥见了洪荒巨兽的一鳞半爪,瞬间意识到了自身与对方那不可逾越的、本质上的差距!
景元帝的心脏猛地一缩!背后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强行稳住身形,才没有失态地后退半步。但看向龙奕煊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之前的忌惮和疑虑,此刻尽数化为了深深的骇然和不可置信!
此人……绝非寻常异人!其跟脚恐怕远超他的想象!
龙奕煊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刚才那无声的交锋,甚至对皇帝那瞬间的失态视若无睹。他熔金的眸子依旧平静,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极淡的、仿佛觉得对方问题很有趣的弧度。
“所求?”他轻声重复,语气带着一种仿佛听到孩童天真问题的慵懒调侃,“陛下说笑了。”
他微微侧身,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了身后正偷偷计算着皇帝这一行人进来会踩坏多少块翡翠地砖、价值几何的钱贝贝身上。
那一刻,他眼中所有的淡漠和疏离尽数褪去,熔金的竖瞳里,只剩下一种近乎纯粹的、专注的、甚至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温柔与占有欲。
“外臣方才说过,不过是求个心安,略尽绵薄之力罢了。”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分量,目光依旧胶着在钱贝贝身上,含义不言而喻。 “见不得……明珠蒙尘罢了。”
明珠,指的是谁,昭然若揭。
他的话语听起来轻描淡写,甚至有些文绉绉,但结合他那深不可测的实力和之前“顺应天意”的论断,却仿佛是在宣告一种所有权和守护意志——我看上的人(或物),我便护着,宠着,不容他人轻辱,无需理由,更非你等凡人所能揣度觊觎!
钱贝贝正算到“一块地砖磨损维修费大概十两金,这么多人踩过……”,突然感觉到龙奕煊那毫不掩饰的、灼热的视线,茫然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熔金眸子里那复杂难懂的情绪,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看我干嘛?难道他终于意识到铺翡翠地太浪费了?】
景元帝顺着龙奕煊的目光,看向那一脸茫然、似乎完全在状态外的钱贝贝,再回味着龙奕煊那看似简单却蕴含无限深意的话语,以及刚才那令人心悸的威压对抗,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难道……此人真的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一个被他打入冷宫、几乎遗忘的废妃? 这理由荒谬得让他想笑,可结合对方那深不可测的实力和刚才那毫不掩饰的维护姿态,却又显得……无比真实,甚至更加可怕!
因为这意味着,对方的行为逻辑可能完全超乎他的政治算计和利益权衡!一个无法用常理揣度、实力恐怖、且可能“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存在,其不确定性带来的风险,远比一个有明确政治诉求的对手要大得多!
景元帝沉默了。他发现自己所有的试探、威压、算计,在眼前这个神秘男人和他那看似佛系懵懂的“明珠”面前,都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墙,徒劳无功,甚至反噬自身。
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角落的琴音依旧悠扬,仿佛在嘲笑着这凡间帝王的无力与困惑。
龙奕煊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景元帝,语气恢复了一贯的疏离淡然: “陛下若无其他疑问,外臣便不多留了。夫人体弱,需静养。”直接下了逐客令。
景元帝脸色变幻数次,最终,深深看了龙奕煊一眼,又瞥了一眼还在神游天外的钱贝贝,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