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刘峰的生活节奏变得单一而专注。他每天早早起床,吃过简单的早餐,便背着那个蓝色的本子和一支笔,再次扎进宝蓝街喧嚣的人流中。与之前走马观花式的考察不同,这一次,他带着明确的目的——深入这个市场的毛细血管,获取最真实、最接地气的信息。
他知道,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或者仅仅站在店外观察,是永远无法触及核心的。在这个充满江湖气息的地方,有时候,人情世故比商业逻辑更管用。他观察到,很多店铺的老板、维修师傅,在忙碌的间隙,或者几个相熟的人凑在一起时,总喜欢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袋子,掏出一颗黑褐色的干果扔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时不时再配上几口烟——那是湖南特有的社交催化剂:槟榔。
“槟榔加烟,法力无边。”这句流传甚广的俗语,刘峰早有耳闻。他意识到,这或许是他快速拉近与这些“地头蛇”距离的敲门砖。
于是,在又一次踏入宝蓝街之前,他特意在街口一家烟酒槟榔摊停下脚步。他略作斟酌,没有买最便宜的,也没选最贵的,挑了一种市面上比较常见、口碑也还不错的品牌槟榔,买了一整袋,又备了两包还算体面的香烟,一起塞进了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
他首先瞄准了一家看起来生意不错,老板面相也比较随和的维修档口。正值下午客流量稍少的时段,老板正叼着烟,坐在柜台后面清理工具。刘峰没有直接问东问西,而是走上前,脸上带着谦和的笑容,先从帆布包里掏出那包槟榔,撕开包装,递了一颗过去:
“老板,忙着呢?来,搞颗槟榔提提神。”
那老板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刘峰,见他笑容诚恳,不像是有恶意,便顺手接了过去,道了声谢:“哟,谢谢啊兄弟。”
刘峰又顺势拿出香烟,递上一支,并帮忙点上。自己也点了一支,就靠在柜台旁边,没有立刻进入正题,而是像拉家常一样,看着老板手边的工具闲聊起来:“老板您这工具挺全乎啊,一看就是老师傅了。现在这行当,生意还行吧?”
“槟榔加烟”的组合果然起了作用。老板咀嚼着槟榔,吸着烟,戒备心明显放松了不少,话匣子也打开了:“哎,混口饭吃呗!现在竞争也大,不过老客户还算稳定。关键是手艺要过硬,配件要靠谱……”
就这样,借着这颗槟榔和这支烟,刘峰自然而然地与老板聊了起来。他从生意难易程度,聊到配件进货的渠道和价格水分,再聊到市场里哪些人技术好,哪些人路子广。老板大概觉得刘峰这人挺上道,也愿意多说几句,甚至提醒他:“小伙子,你想入行?刚开始别贪多,先做熟几种机型,配件找一两家靠谱的拿,别被坑了。”
第一次尝试成功,让刘峰信心大增。接下来的几天,他如法炮制。有时是在一家配件批发店里,给正在清点货物的老板递上槟榔和烟,打听不同型号屏幕、电池的批发价和拿货门槛;有时是凑到几个正在休息闲聊的维修师傅旁边,主动分享槟榔,听他们抱怨某些型号的设计缺陷,交流维修中遇到的奇葩故障和解决办法。
“槟榔加烟,法力无边”的俗语,在这些场合被一次次验证。那小小一颗槟榔,仿佛具有神奇的魔力,瞬间就能打破陌生人之间的隔阂,营造出一种“自己人”的轻松氛围。烟雾缭绕中,伴随着槟榔的咀嚼声,许多在正式场合难以获取的信息,就这样在看似随意的闲聊中流淌出来。
刘峰认真地听着,偶尔插话问几句关键点,同时飞快地在心里默记,或者趁人不注意时,在本子上快速记下几个关键词。他了解到哪些配件利润空间大,哪些故障率高是维修热点,也摸清了市场里几家主要配件供应商的大致情况和口碑,甚至隐隐感觉到这个市场里也存在一些小团体和复杂的人情关系网。
几天下来,他帆布包里的槟榔和烟消耗得很快,但收获却是巨大的。他不再是一个完全的外来者,至少在一些店铺老板和师傅眼里,他成了那个“挺懂规矩、会来事”的刘老弟。虽然还没有找到具体的摊位,但他对宝蓝街乃至省城维修市场的认知,已经从表面深入到了肌理。
这种通过“槟榔加烟”建立起来的初步人脉和信息网,虽然浅层,却为他下一步的实质性行动,铺平了道路,也让他更加确信,在中国的人情社会里,有时候,恰当的“礼数”和共情,是比任何商业计划书都更有效的通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