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照在石头叔那颗被挂在集市口的头颅上,投下一道长长的、狰狞的阴影。
但在那阴影之下,并没有多少兔死狐悲的哀叹,反而是一片令李子木感到骨髓发寒的欢呼。
“抓得好!这种抢劫犯就该死!” “张先生真是青天大老爷啊!要是没他,咱们攒的那点金币晚上还不得被人偷光了?”
那些手里攥着存折、腰间挂着金币的“新富人”们——哪怕他们的财富只是刚够买几天的药——此刻一个个昂首挺胸,仿佛石头叔的死,是他们个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伟大胜利。
甚至连几个平日里和石头叔交好的老街坊,此刻也缩在人群里,不敢发声,甚至为了合群,还得跟着附和两句:“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李子木站在人群边缘,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想冲上去大喊:“他是被逼的!是张伟垄断了药才逼死了他!”
但他张了张嘴,声音却被淹没在狂热的浪潮中。他悲哀地发现,即便他喊破了喉咙,也没人会听。
在“安全感”面前,真相是多余的。 在“金币”面前,人命是廉价的。
“走吧。”碧琪拉了拉他僵硬的手臂,声音低沉,“这里已经没有耳朵能听进你的话了。”
李子木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那群狂欢的村民。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一种无形的黑色粘液,正从张伟的银行流出,渗入每个人的毛孔,腐蚀着那曾经淳朴的心脏。
这便是——腐化之心。
……
与此同时,翡翠村的另一端,林家大宅。
这座曾经象征着村庄最高权力的宅邸,如今却笼罩在一片凄凉和混乱之中。
“老爷,对不住了。我那小孙子病还没好利索,张先生那边招护卫,给现钱……我得去。”
大厅里,林家的护院教头——一个在林家干了三十年的忠仆,正跪在林大长老面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然后起身,把那要把代表着林家家臣身份的腰牌放在了桌上。
在他身后,还站着七八个要走的家丁和仆妇。
林大长老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铁青,手里的茶杯都在抖。
“老陈!林家待你不薄啊!”大长老的声音颤抖着,“你爹当年病重,是谁给的药?你娶媳妇,是谁出的彩礼?三十年的情分,就抵不过张伟那几枚金币?”
教头老陈面露愧色,但他咬了咬牙,指着门外那个正在疯狂运转的新世界:
“老爷,情分……情分不能当饭吃啊。以前咱们敬您,是因为跟着您有饭吃,有面子。可现在……”
老陈从怀里摸出一枚金币,苦笑道:
“现在面子不值钱了。张伟说了,只要有这个,谁都是大爷。您手里虽然有粮,有布,但您没药,没这金镏子。我在林家干一个月,还不如去给张伟搬三天石头赚得多。”
“您是贵人,您不懂我们穷人的难处。”
说完,老陈一狠心,带着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反了……都反了……”
林大长老看着空荡荡的大厅,猛地将茶杯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一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是长老!我是族长!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背弃誓言?!”
此时,李子木和碧琪正好从后门进来,目睹了这一幕。
碧琪看着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父亲,眼中满是悲哀。
“父亲,不是他们变了。”碧琪轻声说道,“是规则变了。”
“以前,您的权力来自‘声望’。大家听您的,是因为您代表着祖宗,代表着分配资源的权力。”
碧琪捡起桌上那枚老陈留下的腰牌,手指抚过上面古朴的“林”字:
“但现在,张伟用‘金币’建立了一套新的分配体系。在这个体系里,您的‘声望’无法兑换成生存资源。在村民眼里,您已经破产了。”
“那我该怎么办?”大长老像个无助的孩子看着女儿,“难道要我去向那个外乡人低头?去求他?”
李子木从阴影中走出来,看着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统治者。
“不,大长老。”李子木的声音冷静而残酷,“低头没用。在资本的逻辑里,破产的企业只能被收购,或者被清算。”
“那……那我们就等死吗?”
“不。”
李子木走到大厅中央,捡起地上那枚不知道是谁遗落的金币。他用两根手指夹住它,眼神变得深邃如渊:
“虽然我们在‘金币’的战场上输了,但张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什么弱点?”
“他太贪婪了。”李子木冷笑,“他想赢家通吃。他不仅抢了你们的权,杀了穷人的命,他还动了那个地方的奶酪。”
李子木转过身,指向村子最北边,那个阴暗潮湿、连阳光都照不进去的方向。
那里是“鬼市”,是赌徒、走私贩和被流放者的乐园。
“在那个黑暗的世界里,还有一群人不认张伟的账。而且,那里有张伟最害怕的东西——不受控制的杠杆。”
李子木看向碧琪,又看向大长老:
“林家还有最后一笔隐藏的‘资产’吗?不需要多,哪怕只有几块没被搜走的原石。”
大长老愣了一下,咬牙从鞋底的暗层里抠出一块拇指大小的极品帝王绿。
“这是我最后的棺材本了。”
李子木接过那块温热的翡翠,握在手心。
“够了。”
他的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
“这一块石头,就是我们撬动整个地下世界的支点。”
“碧琪,带路。我们要去鬼市,去见那个传说中的‘地下行长’。我要用这块石头,给张伟的银行,送去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