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三年正月廿二，太行墨隐谷的积雪终于消融。王凯踏着泥泞登上坞堡望楼，棉袍下摆沾着草屑与泥水，指尖掠过城垛上新钉的铁条 —— 这是张合率工匠在旧夯土墙上加的 “筋骨”，每五尺嵌一根熟铁条，再用石灰与糯米浆混合夯筑，较之寻常坞堡坚固三倍。
“主公，东边坡地的冬麦已返青，李典将军正带着流民疏沟固垄。” 田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身披染着墨汁的青布袍，手里捧着卷竹简，上面用朱砂标注着屯田区块，“按‘屯田制 2.0’分法，公田占六成，私田占四成，流民们见能有自己的地，干活比往日勤快多了 —— 昨日韩猛那厮，竟带着几个苦役在私田里连夜除草，想挣些减刑的机会。”
王凯顺着田畴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谷东的梯田里满是人影。李典穿着粗布短打，裤腿卷到膝盖，正弯腰教一个流民使用改良的耦犁 —— 这犁比寻常汉犁多了个 “分土翼”，能将土块翻得更碎。不远处，韩猛光着膀子，黝黑的脊梁上沾着泥点，手里的锄头抡得飞快，身后几个苦役也不敢懈怠，生怕被管事的士兵责罚。
“韩猛倒也算识趣。” 王凯轻笑一声，转头对田畴道，“私田的收成，按约定留三成给流民，剩下的入公仓 —— 你让崔琰盯着，别让管事的克扣。另外，西坡的桑苗该移栽了，让苏正和带妇孺去弄，养蚕缫丝的活计，她们比男人细心。”
正说着，望楼下方传来 “叮叮当当” 的打铁声。张合提着个刚铸好的铁锅跑来，铁锅里还带着余温：“主公，按您说的法子，用太行铁矿炼的熟铁铸锅，比陶锅耐用十倍！俺们铁匠营这月已造出百口，够煮盐和熬粥用了。” 他指着铁锅边缘的纹路，“这‘防滑沿’是按您画的图打的，煮粥时不易溢出来。”
王凯接过铁锅，指尖抚过光滑的内壁 —— 这是用现代金属锻造工艺改良的，减少了铁渣残留，不易生锈。“好！让朱灵带五十口锅去煮盐坊，剩下的分去各流民营。” 他突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再铸些铁铲、铁镰，春耕要用的农具，可不能缺。”
刚下望楼，就见沮授带着个流民老丈走来。老丈手里捧着个陶碗，碗里装着些灰褐色的盐粒，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将军，这盐太苦了，掺着沙砾，俺们煮粥时放一点，就苦得咽不下。昨日还有个娃子，吃了这盐闹肚子，张修先生说是盐里的‘卤气’太重。”
王凯接过陶碗，尝了一小粒盐 —— 又苦又涩，还带着股土腥味。这是之前从袁绍控制区换的粗盐，未经提纯，含有的氯化镁、氯化钙太多，不仅难吃，还容易引发肠胃病。“老丈放心，不出十日，俺们就能造出雪白的好盐。” 他转头对沮授道，“传我命令，让崔琰收集谷内所有草木灰，田畴带工匠去西沟挖煮盐池，咱们用‘草木灰制碱法’提纯食盐。”
沮授愣了愣：“草木灰制碱？主公是说用烧过的柴草灰，能去盐里的卤气？” 王凯点头，捡起根木炭在地上画了个简易流程图：“把草木灰装在木桶里，浇上水，滤出的‘灰水’就是碱水。将粗盐溶于水，倒入碱水，卤气会和碱反应，沉淀在水底，再把上层的清水煮干，就是好盐了。” 这是利用了草木灰中的碳酸钾与盐中的杂质反应，生成不溶于水的沉淀物，正是现代化学中的复分解反应原理。
田畴看得眼睛发亮：“主公此法甚妙！俺这就去安排 —— 西沟有处温泉，水温高，煮盐更快。” 老丈听得将信将疑，王凯却拍着他的肩膀道：“三日后您来煮盐坊，俺请您吃用新盐煮的粥。”
当晚，谷内的流民都动了起来。男人们上山砍树烧灰，女人们将草木灰筛细装桶，孩子们则提着陶罐去泉边打水。崔琰带着陶工在西沟砌煮盐池，用的是之前烧青瓮剩下的陶砖，池底铺着一层薄铁，能更好地导热。张合的铁匠营则连夜赶制煮盐用的铁勺、铁铲，火光映红了半个山谷。
程昱在旁忧心忡忡地找到王凯：“主公，如此大张旗鼓煮盐，若被袁绍的眼线发现，怕是会引来麻烦。咱们对外只称‘流民坞主’，若传出能造好盐，袁绍定会派人来抢。” 王凯却笑道：“某要的就是他知道 —— 但不是现在。待新盐造出，咱们先和周边坞堡换粮食、铁器，再找个可靠的外力合作，让袁绍投鼠忌器。” 他看向帐外，“牵招从兖州回来没有？某要见他。”
正月廿五清晨，西沟的煮盐坊已冒出腾腾蒸汽。王凯踏着露水赶来时，崔琰正指挥流民往盐池里倒碱水。滤过的灰水呈淡黄色，倒入溶了粗盐的池子里，立刻泛起一层白色沉淀。“主公您看，这就是盐里的卤气！” 崔琰用铁勺舀起沉淀，放在阳光下细看，“像细沙一样，沉在池底，再也不会苦了。”
田畴蹲在池边，用木尺测量水温：“温泉水温有六十多度，比柴火煮水快多了。按这个速度，一日能煮出两百斤盐。” 他指着旁边的陶瓮，“俺们还按您说的，把煮好的盐放在瓮里，用清水淋三遍，去除残留的碱味，现在的盐，比邺城的官盐还白。”
王凯拿起一撮盐，雪白细腻，尝了尝 —— 只有纯粹的咸味，没有半分苦涩。他笑着递给旁边的老丈：“老丈，您尝尝，这盐怎么样？” 老丈接过盐，小心翼翼地放了一点在嘴里，眼睛顿时亮了：“甜！不，是咸得正！比俺年轻时在洛阳吃的盐还好吃！” 周围的流民纷纷围上来，你一撮我一撮地尝，欢呼声此起彼伏。
“崔琰，你把新盐分下去，每户流民给半斤，剩下的装在陶罐里，贴上‘墨隐盐’的标签。” 王凯下令道，“田畴，你统计一下，咱们每月能产多少盐，除了自己用，还能余多少用来交换。” 崔琰躬身应道：“主公放心，俺已让陶工烧了千个陶罐，专门装盐 —— 这盐密封好，能存半年不坏。”
刚处理完煮盐的事，牵招就风尘仆仆地从兖州回来。他身披乌丸皮袄，脸上带着风霜，手里拿着封蜡丸信：“主公，曹操愿与咱们结盟，但提出要咱们每月供应千斤盐 —— 他说兖州缺盐，袁绍卡着盐道，不让盐进兖州。另外，某在兖州还遇到了吕布麾下的张辽，他悄悄找俺，说吕布也缺盐缺铁，想和咱们私下贸易。”
“张辽？” 王凯眼睛一亮。他记得历史上张辽虽属吕布麾下，却素有仁名，且为人忠义，若能与其建立贸易，不仅能换得铁器，还能打探兖州、徐州的动向。“张辽有没有说，他想要多少盐，愿意用什么换？” 牵招道：“他说每月要两千斤盐，愿用百把钢刀、五十副铁甲换 —— 还说可以在泰山郡的隐蔽渡口交易，不让袁绍知道。”
田丰这时走进来，手里拿着份情报：“主公，袁绍已派蒋奇驻守黎阳，严查盐铁走私，凡私贩盐铁者，斩立决。张辽此时找咱们贸易，怕是真的急了 —— 吕布在濮阳与曹操交战，损失惨重，兵器铠甲都快不够用了。” 沮授补充道：“咱们若与张辽贸易，需多加提防 —— 吕布反复无常，恐有诈。”
王凯沉吟片刻，道：“牵招，你再去一趟泰山郡，告诉张辽，咱们愿与他贸易，但第一次交易，只给五百斤盐，换五十把钢刀、二十副铁甲，交易地点定在汶水渡口，时间选在正月三十夜里 —— 月黑风高，不易被发现。另外，你带典韦、廖化各率五十死士，埋伏在渡口附近，若有异动，立刻接应。”
牵招领命而去。王凯又对程昱道：“你对外散布消息，说咱们的盐是从流民手里收的粗盐，数量不多，让袁绍的眼线放松警惕。审配，你负责内部管控，不许任何人泄露煮盐的法子 —— 谁要是敢把‘草木灰制碱法’传出去，军法处置！” 程昱、审配齐声应诺。
正月廿八，煮盐坊传来好消息：第一批 “墨隐盐” 已产出五千斤，除了分给流民和留作自用，还余三千斤。张合的铁匠营也传来捷报，用太行铁矿炼的熟铁，造出了百把钢刀 —— 刀身经过淬火处理，能砍断普通的铁剑。王凯看着这些成果，心中暗喜：有了盐和铁，墨隐谷的 “坞堡生态圈” 才算真正立起来了。
当晚，王凯去屯田区查看。韩猛正带着几个苦役在私田里浇水，见王凯过来，忙放下水桶，躬身行礼：“主公。” 王凯看着他黝黑的脸上沾着泥点，却没有半分怨色，便问道：“你在屯田区干活，觉得这‘屯田制 2.0’怎么样？” 韩猛道：“主公仁厚，给俺们苦役也分了私田，只要好好干活，就能减刑，还能让家人吃饱饭 —— 俺以前跟着袁绍，哪有这待遇？”
王凯点点头：“你若真心悔改，好好干活，待秋收后，某便恢复你的自由身。” 韩猛闻言，眼中闪过泪光，“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主公大恩，某永世不忘！日后定当效死力！” 王凯扶起他：“起来吧，好好干活 —— 你的表现，某都看在眼里。”
离开屯田区时，夜色已深。谷内的流民营里亮起了灯火，有的流民在缝补衣物，有的在教孩子识字（崔琰找了几个识字的流民，办了个简易的学堂），还有的在谈论着新盐和即将到来的春耕。王凯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 这乱世之中，能给流民一方安稳的天地，或许就是他穿越而来的意义。
正月三十夜里，汶水渡口一片漆黑。寒风卷着河水的腥味，吹得岸边的芦苇沙沙作响。牵招带着五个随从，推着三辆装着盐的木车，在渡口的老槐树下等候。木车上的陶罐都用黑布盖着，从外面看，就像普通的货物。
“来了。” 牵招低声道。远处传来马蹄声，三辆马车缓缓驶来，为首的人身披黑色披风，腰间悬着把长刀，正是张辽。他翻身下马，拱手道：“牵兄久等了 —— 货物带来了吗？” 牵招点头：“张将军要的盐都在车里，五百斤，不多不少。不知张将军的货……”
张辽挥了挥手，随从们掀开马车上的布帘，露出里面的钢刀和铁甲。钢刀的刀身泛着冷光，铁甲的甲片排列整齐，都是上好的货色。“牵兄可查验一番。” 张辽道。牵招拿起一把钢刀，挥刀砍向旁边的芦苇，芦苇应声而断，刀刃却毫无损伤。“好刀！” 他赞道。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张辽脸色一变：“不好，怕是袁绍的巡逻队！” 牵招却镇定道：“张将军莫慌，俺们早有准备。” 话音刚落，芦苇丛中冲出五十名死士，为首的正是典韦。他手持双铁戟，大喝一声：“谁敢过来！” 巡逻队的士兵见对方人多势众，又都是精锐，吓得调转马头就跑。
张辽看着典韦的勇武，又看了看牵招的镇定，心中暗惊：这王凯的流民坞主，竟有如此精锐的护卫？他不动声色地问道：“牵兄，你家主公到底是什么人？这护卫的精锐程度，可比袁绍的先登死士。” 牵招笑道：“张将军说笑了，俺家主公就是个普通的流民坞主，只是收拢了些落魄的士兵，护着流民过日子罢了。” 这正是王凯交代的 “扮猪吃虎”—— 不能让张辽知道墨隐谷的真实实力。
张辽半信半疑，却也不再追问。双方交换了货物，张辽看着车上的盐，打开一罐尝了尝，眼中闪过惊异：“这盐比邺城的官盐还好！牵兄，下次交易，某愿用更多的铁器换盐 —— 吕布将军说了，若能长期供应这样的好盐，咱们还能合作其他生意。” 牵招道：“张将军放心，只要合作愉快，俺家主公定不会亏待你。”
交易结束后，张辽带着货物匆匆离去。典韦从芦苇丛中走出，对牵招道：“这张辽倒也算爽快，不像有诈。只是他带来的随从，个个都是精锐，怕是吕布的亲卫。” 牵招点头：“吕布现在缺盐缺铁，急需咱们的支持，暂时不会有诈。咱们先回去复命，主公还在等着消息呢。”
次日清晨，牵招带着钢刀和铁甲回到墨隐谷。王凯看着这些战利品，笑道：“张辽果然有诚意 —— 这些钢刀和铁甲，正好给咱们的士兵用。张合，你把这些钢刀重新打磨一下，加上咱们的‘防滑柄’，铁甲也给它加层衬里，让士兵穿得更舒服。” 张合接过钢刀，眼中闪过兴奋：“主公放心，俺们铁匠营定能把这些兵器改造得更好！”
田丰这时走进来，手里拿着份情报：“主公，袁绍的眼线传来消息，说张辽在泰山郡买了批盐，袁绍已下令严查，但没查到是咱们卖的。另外，曹操派使者来，说愿用两千石粮食换千斤盐，想在二月初五交易。” 王凯点头：“好！让牵招再去一趟，和曹操的使者谈 —— 就说千斤盐换两千石粮食，交易地点定在济水渡口，同样要秘密进行。”
当天下午，王凯召集核心将领议事。帐内的舆图上，标注着墨隐谷周边的势力分布：袁绍在北，曹操在东，吕布在南，公孙瓒在东北。“咱们现在的策略，还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王凯指着舆图道，“盐铁贸易是咱们的命脉，要继续和张辽、曹操合作，换得粮食、铁器，壮大自身实力。田畴，你负责扩建煮盐坊，争取每月产盐万斤；张合，你负责扩大铁匠营，用换来的铁器和太行铁矿，打造更多的兵器和农具；李典、崔琰，你们负责屯田，争取今年秋收再增粮五万石；赵云、徐晃，你们负责训练士兵，咱们的私兵已达千余，要练出一支能打硬仗的队伍。”
众将领命而去。帐内只剩下王凯和田丰、沮授。田丰道：“主公，咱们现在实力渐强，袁绍早晚都会察觉。不如趁现在，联合曹操、吕布，先灭了袁绍，夺取冀州？” 王凯却摇头：“不可。咱们根基未稳，流民还未完全安定，盐铁贸易也才刚起步。现在和袁绍硬拼，只会两败俱伤，让曹操坐收渔利。咱们要扮猪吃虎，继续隐藏实力，待时机成熟，再图大业。”
沮授点头：“主公深谋远虑。咱们现在对外称‘流民坞主’，拥兵千余，实则已有私兵两千，粮储五万石，盐月产万斤，铁器自给自足。只要再发展半年，就算袁绍来攻，咱们也能守住墨隐谷。” 王凯笑道：“不仅要守住，还要发展 —— 某计划在谷内建个‘匠作营’，让墨者和流民中的工匠都集中起来，研发新的兵器和农具。田畴，你负责这件事，墨家机关图里的‘飞天鸢’‘指南车’，咱们都要造出来。”
夕阳西下，王凯走出中军帐。谷内的煮盐坊还在冒着蒸汽，铁匠营的打铁声不绝于耳，屯田区的流民还在忙碌着，坞堡的城墙上，士兵们正在巡逻。他望着这生机勃勃的景象，心中暗下决心：这乱世之中，他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带着这些流民，闯出一片天地，重铸汉鼎，让百姓过上安稳的日子。
当晚，王凯在日记中写道：“中平三年正月三十，与张辽贸易成功，得钢刀五十、铁甲二十。墨隐盐初成，月产可达万斤。屯田制 2.0 推行顺利，流民归心。袁绍虽强，曹操虽雄，吕布虽勇，然某有盐铁之利，有流民之助，有忠勇之将，何惧之有？待时机成熟，便挥师青兖，逐鹿中原！” 窗外的月光洒在纸上，映着他年轻而坚毅的脸庞。
（第二卷 青兖龙兴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