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三十的丑时,密道石室里的烛火被潮气压得只剩豆大的光。
小禄子蹲在东墙根,正用袖子擦墙面上的青苔——刚才整理账册时,他不小心把油灯碰倒了,灯油洒在墙上,顺着青苔的缝隙往下淌,露出块青灰色的石板。
“这墙咋这么滑溜?”小禄子嘟囔着,袖子往青苔上用力一擦。“刺啦”一声,大片青苔脱落下来,露出幅模糊的石刻。他凑近了看,突然“哎哟”一声,手里的灯笼差点掉在地上。
“咋了?”萧砚正蹲在地上比对磁石地图,闻声抬头,只见东墙上的石刻在烛火下渐渐显形——是只展翅的海鸟,鸟头朝南,翅膀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点,像撒了把碎银。
“这是……”萧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猛地站起身,差点撞翻旁边的铁箱。他扑到墙前,手指在石刻上轻轻摩挲,鸟身的纹路、翅膀的弧度,甚至尾羽的根数,都和他怀里母亲日志里的“希望之鸟”插画,连半分差别都没有!
“是娘画的‘希望之鸟’!”萧砚的声音发颤,指尖点在鸟喙的位置。那里的石刻更深,刻着两个小字:“月港”。而鸟喙正对着的石板上,赫然刻着“倭寇总舵”四个字,笔画锋利,像是用錾子硬生生凿出来的。
皇帝走过来,指尖拂过海鸟的翅膀。石刻上的小点比纸页上的更密,在烛火下泛着微弱的光。“你娘日志里的‘希望之鸟’,原来不是插画。”他的声音沉了些,“是标注倭寇据点的地图。”
萧砚急忙掏出母亲的日志,翻开夹着全家福的那页——后面果然画着只海鸟,翅膀上的小点用朱砂标了位置,旁边批注:“鸟身藏岛,喙指贼巢”。他把日志往墙上一贴,石刻的海鸟与画中的海鸟严丝合缝,连翅膀上最细的一根纹路都能对上。
“可这小点……”萧砚的手指在石刻鸟眼处顿住了。日志里的鸟眼位置只有两个小点,而石刻上却有五个,多出的三个小点排成三角形,像是刻意补刻的。“娘的日志里只有两个,这上面多了三个……”
“是新增的据点。”皇帝的指尖在新增的小点上轻轻敲了敲,“裴党近年肯定在海鸟岛加建了设施。这三个小点排成三角形,像是火药库的布局——易守难攻,还能互相支援。”
李德全凑过来看,手里的夜明珠往鸟身一照。突然,石刻上的小点“唰”地亮起微光,像是撒了把碎钻。“陛下!这小点会反光!”
皇帝挑眉,把夜明珠凑近鸟翼。光线下,小点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不是刻痕,是嵌入石板的细铁珠!每颗铁珠都只有米粒大小,被巧妙地嵌在石刻的纹路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难怪磁石能定位。”萧砚突然反应过来,摸出怀里的“海”字磁石,往鸟翼的小点上一贴。“啪”的一声,磁石牢牢吸在铁珠上,石板上的刻痕突然变得更清晰了——铁珠周围的石屑簌簌落下,露出“海鸟岛兵器库”六个字!
“好家伙!”小禄子看得直咋舌,“这裴党也太能藏了!把字刻在铁珠底下,不吸磁石根本看不见!”
萧砚又用“鸟”字磁石去贴另一个小点。这次吸住的是“月港码头”,铁珠脱落的地方,还刻着个小小的“密”字,像是在标注码头下有密道。他越贴越起劲,直到把鸟身的小点都吸了个遍,才发现这只“希望之鸟”的每根羽毛、每个关节,都对应着海鸟岛的一个据点。
“娘当年画这鸟,是怕直接画地图被裴党发现。”萧砚的眼眶有点热,指尖拂过鸟头的刻痕——那里的铁珠已经生锈,像是被人反复触摸过。“她把据点藏在鸟的纹路里,只有家里人能看懂。”
皇帝的指尖在鸟喙的“倭寇总舵”处摩挲,夜明珠的光顺着刻痕往下淌,照亮了东墙的角落。在海鸟尾羽的最末端,他发现了三个极小的字,刻得比蚂蚁还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
“伶月绘”。
萧砚的手指猛地一顿。他想起苏伶月戏班的戏单,每次演出的戏单落款都是“伶月绘”,笔迹娟秀,和这石刻上的三个字,连笔锋的弧度都分毫不差。“苏伶月……”他的声音发颤,“这石刻是她画的?”
“未必是她亲手刻的,但肯定和她有关。”皇帝的眼神沉了下来,夜明珠往“伶月绘”三个字上一照,刻痕里的铜绿比别处浅——是近年才刻的,不是前明的旧痕。“她要么是裴党的人,要么……是被裴党胁迫的。”
李德全的脸色有点白:“那咱查封戏班的人……”
“让他们按兵不动。”皇帝打断他,指尖在鸟身的铁珠上轻轻一叩,“苏伶月能接触到这么核心的地图,肯定知道裴党的老底。现在动她,等于打草惊蛇。”
萧砚的手指在“伶月绘”上轻轻按了按,石刻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冰凉冰凉的。他想起苏伶月送他的桂花糕,想起她眼尾的细纹里藏着的温柔,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如果这石刻真是她画的,那她接近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世子爷,您看这!”小禄子突然低呼,手指着鸟腹的位置。那里的铁珠脱落後,露出个小小的船锚刻痕,和萧砚凤印底座的纹路一模一样。
萧砚摸出凤印,往刻痕上一比对——严丝合缝。他突然想起母亲日志里的最后一句话:“凤印与鸟,同出一源”。原来不是凤印和鸟纹相似,是这只“希望之鸟”的石刻,根本就是用凤印的纹路做的模板!
丑时的风从密道接口灌进来,吹得烛火直晃。萧砚站在东墙前,看着墙上的“希望之鸟”,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母亲的智慧、苏伶月的谜团、裴党的阴谋,都藏在这只鸟的纹路里,密密麻麻,缠得人喘不过气。
皇帝突然碰了碰他的胳膊,指尖往鸟翼新增的三个小点上指了指。“这三个火药库,必须在五月潮涨前找到。”他的声音很沉,“不然等裴党把火药运进京城,后果不堪设想。”
萧砚深吸一口气,把日志合上揣好。“我明天就带人去暗河,按鸟身的坐标找。”他的指尖在“伶月绘”三个字上最后摸了一下,“至于苏伶月……我会查清楚的。”
石室里的烛火又燃了半寸,照亮了墙上的海鸟。鸟头朝南,像是在指引着方向,又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萧砚知道,这只“希望之鸟”藏的不只是地图,还有太多他不知道的秘密——关于母亲,关于苏家,关于那个总带着笑的戏班班主。
而东墙角落的“伶月绘”三个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个谜语,等着他去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