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前三日，京城的天空仿若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拉下了帷幕。
暮色如一块浸满了浓墨的湿布，沉甸甸地压在威远侯府那高高翘起的飞檐之上。
飞檐在墨色的暮色中，宛如巨龙的利角，透着一股威严与肃穆。
祁玄戈站在宽敞的房间中央，正专注地清点着行装。
他身着一袭黑色劲装，身姿挺拔如松，每一个动作都干脆利落。
房间里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各种兵器、衣物和日常用品被整齐地分类摆放着。
这时，秦武抱着一叠厚厚的毡子大步走了进来。
他身材魁梧，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将军，这是给您备的羊毛毡。您这一去北境，听说那边夜里冷得能把人冻成冰疙瘩，这羊毛毡铺在榻上，保准能让您暖和和的。”
正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把羊毛毡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秦武又在怀里摸索了一阵，然后掏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好的包裹，递到祁玄戈面前：“还有这个——是林世子让人送来的，说是给您路上吃的。林世子还特意叮嘱，这是他亲自让人准备的，都是些耐放又好吃的点心，您在路上饿了就吃。”
祁玄戈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些切成小块的桂花糕，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他捏起一块放进嘴里，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竟比往日吃的更软糯些。
“林世子呢？”
“说是去太傅府辞行，还没回来。”秦武压低声音，“将军，属下总觉得不安。刚才去后门查看，发现墙角有新鲜的马蹄印，不像是咱们府里的。”
祁玄戈的眉峰瞬间拧紧。他把桂花糕放回纸包，抓起佩剑就往外走：“备马，去太傅府。”
刚走出府门，就见街角的老槐树后闪过几个黑影。
那些人身形挺拔，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兵器。
祁玄戈眼神一凛，刚要示意秦武戒备，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是林逐欢回来了。
林逐欢骑着踏雪，月白披风在暮色里像只展开的蝶。
他显然也察觉到不对，刚要勒马，就见那几个黑影突然冲出，手里的短刀在暮色里闪着冷光！
“小心！”祁玄戈策马迎上去，长剑出鞘的脆响划破夜空。
短刀直刺林逐欢心口，速度快得惊人。林逐欢翻身躲过时，衣袖被刀刃划开，带起一串血珠。
他抽出靴筒里的软剑反击，却被另一个黑衣人缠住——这些人身手狠辣，招式刁钻，显然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死士。
“是北狄的人！”祁玄戈认出他们袖口的狼头刺青，怒火瞬间涌了上来，“敢在京城动手，找死！”
他的长剑如练，招招直指要害。黑衣人却不恋战，分出两人缠住他，剩下的依旧死咬林逐欢不放。
林逐欢虽有武功，却不如祁玄戈常年征战，几个回合就被逼到墙角，眼看短刀就要刺中他的咽喉——
“铛！”
祁玄戈硬生生挡开那刀，剑脊砸在对方手腕上，骨头碎裂的脆响格外刺耳。
他将林逐欢护在身后，后背却没留意另一把偷袭的短刀——
“祁玄戈！”林逐欢的惊呼里带着哭腔。
祁玄戈只觉后背一阵剧痛，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过。
他反手一剑刺穿那黑衣人的胸膛，转身时看见林逐欢眼眶通红，正死死攥着他的胳膊，指节都泛了白。
“你怎么样？”林逐欢的声音发颤，指尖碰了碰他后背的伤口，立刻沾了满手血。
“没事。”祁玄戈按住他的手，声音却有些发虚，“秦武！拿下活口！”
剩下的黑衣人见势不妙，竟当场服毒自尽。
秦武上前检查时，脸色难看得像锅底：“将军，他们嘴里都藏着毒囊，没活口。”
祁玄戈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林逐欢。少年的月白披风被血染红了大半，脸上还沾着些尘土，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哭，眼里的怒意比疼意更甚。
“别瞪了。”祁玄戈抬手，想替他擦掉脸上的血，指尖刚碰到，就被林逐欢一把攥住。
“跟我回府！”林逐欢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扶着他往府里走，脚步快得踉跄，“太医！快传太医！”
回到府里，太医剪开祁玄戈的衣袍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伤口深可见骨，离心脉只有寸许，若再偏半分，神仙也难救。
“将军，这是拿命在挡啊！”太医一边清创一边感叹，“幸好伤口没伤到筋骨，只是失血过多，得好生静养。”
林逐欢站在旁边，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刚才祁玄戈挡在他身前的背影，想起那把刺进血肉的短刀，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都出去。”林逐欢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
秦武和太医对视一眼，识趣地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药味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些微腥。
“你刚才……”林逐欢的声音有些发颤，“为什么不躲？”
“躲了，你就死了。”祁玄戈的声音很轻，带着麻药后的慵懒，“我答应过陛下，要护你周全。”
“谁要你护？”林逐欢的眼眶红了，“我自己能躲！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那刀再偏一点……”
“偏不了。”祁玄戈打断他，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忽然笑了，“我祁玄戈的剑，还没慢到护不住一个人。”
林逐欢看着他苍白却依旧倔强的脸，忽然说不出话。
他蹲下身，握住祁玄戈没受伤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祁玄戈，”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到了北境，换我护你。”
祁玄戈的指尖颤了颤。他看着林逐欢近在咫尺的脸，看着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里此刻盛满的认真，忽然觉得后背的伤也没那么疼了。
“好。”他低声应道，指尖轻轻回握了一下。
窗外的月色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镀上一层银辉。
刺杀的惊魂未定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