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观后山。
祁郢从昏睡中醒来,只是很短的一瞬他就察觉到了异常,有阳光照耀在身上的暖融之意,这与之前三日陷入黑暗中完全不一样,他本能的动了动,发现自己也能动了,但不等他攒足力气起身,手脚上的锁链就发出了动静。
顿时深吸一口气,熟练的让自己平复情绪……可恶!他单知道许执麓之前眼盲过,却不知那味古方还有这样厉害的药效,她可真能瞒!
从未泄露过一丝一毫,可见这女人从最开始就有了想法,要利用这古方来坑他……不,来害他!
祁郢越想越气接不上了,连忙默念起来:不气不气不生气——
大抵是念了数百遍才让自己重新气息平稳下来,开始冷静思考……但是熟悉的香气又来了,他极力屏息也是徒劳!
陷入昏沉之中他脑海里只剩强烈的三个字,许执麓!!!
捏着丝帕轻咳了两声的许执麓合上手中的书信,篡权夺位最重要的一步已经迈过来了,接下来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皇室暗卫终究只是隐藏在暗处的力量,如何比得上禁军以及京城的驻军。
模仿着祁郢的笔迹写下手谕,得益于他精心的教导,许执麓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又盖上他的私印后更是完美无缺。
于是天光大亮后在见仙楼搜寻无果的暗金卫们被禁军封锁皇城而堵在了内城,他们虽然是天子的刀刃,但没有天子令也不能横行无忌大开杀戒,毕竟禁军是听命行事,但他们无召而动却是大忌。
这柄代表皇权的利刃被生生套上了剑鞘,一步慢步步慢,错失了最佳时机,也彻底失去了天子的踪迹。
隐藏在山谷之内,居于草堂之间的许执麓足不出户,每日来送饮食的只有道观内的小道童,且还是天生不能说话的,除此之外,一应事宜都是许执麓自己亲力亲为,萱草她们全都被她安排在小祁昇身边伺候,不仅是因为她们不知此事,更是为了她们的安危考虑。
便是太清观观主清和也不知她在深夜入山带了什么人,两人书信往来也只说自己要在观内住一段时间。
虽有些冒险,但他还是同意了。
太清观如今成了京城内外最负盛名的祈福求愿之地,这不仅是因为许执麓暗中推波助澜,也有清和自己的缘故,他以清静虚无为心境,和煦待物,又不事浮饰,且天性高洁,见到他的达官贵人都觉得自己的偏狭势利之心也被荡涤净尽。
当然若只是如此,也不会短短两年就能如此大兴,还是因为清和长于阴阳历算之术,对于玄学、天文等学问,都有很深的造诣,就是祁郢与他交谈都欣然有所得,但更多的人来求见他,却是为了相面,求前程求富贵诸如此类……
只是天机不可泄露,清和每三月才会择人预卜一卦,占卜官禄的事。
而凡有求他或预测官位利禄的,他的话无不句句应验。一时,其德行法术,为时所重。
许执麓就是利用太清观为遮掩,行便利之事,又兼之审官院的推立,让她涉政越发的得心应手,但这远远不够……
一道又一道的天子密令发往各处,许执麓像是入了山林的饕餮肆意的吞食,将自己的棋局之网罗布整个大祁!
常言道万般都是命,一朝翻船始知萱草可忘忧。
祁郢足足抗争了十日才拼着顽强的意志力战胜了令人沉沦肉浴的药效,但风眩头重,目不能视……
见香已无用,许执麓撤了香炉,然后每日在窗前轻读几页书,每每都勾的他疯狂的砸着手上的镣铐。
“许执麓!!”祁郢低吼着她的名字,发泄着怒气,只因她读的全是他在床帷里挑逗她时一遍遍说的艳词浪语。
她就是用这种方式将他加诸于她的伤害一点点报复回来,让他在欲望之海里沉沦不复清明。
她不与他说话,也不理会他的宣泄,但他的失态狂怒都被她尽收眼底,清明的时候他会保持住帝王体面,不言不动,他知道她一直在,也知道她就是要看他失态,甚至是向她讨饶……可笑,怎么可能!
祁郢就是一辈子瞎了,就是死了,也绝不会求她!
“想要朕像你当初那样曲意逢迎,婉转求饶,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朕。”
“还记得你哭着让朕放你去睡的样子,可真是可怜啊……”
“哦,还有睡着却被朕弄醒,生气又无能的样子。”
大抵是男人的体质真的非比寻常,哪怕没有用药排毒,却靠自身强大的体魄扛过来了,口舌伶俐起来之后就开始挑衅她。
许执麓合上书卷,知道言语已经无法动摇他了,便起身走至锁住他的床前。
祁郢瞬间锁定她的方向,看不见却对声音很敏锐,大抵是锻炼射艺辨析风向的天赋,他那双星眸也不复往日的锐利深邃,却还睁大着‘看’她,“许执麓,你就是有一千一万个理由,朕也不会原谅你。”
他说这句话非常的平静,言外之意,纵使爱她,也会杀了她!
但许执麓若是会怕,就不会做这件事了。
她坐上牀,语气也从容清淡,“入宫的第一天我就想杀了你,你觉得我会怕?”
“……”祁郢语滞一瞬,一针见血道,“既然不怕,怎么不动手?”
说完还勾唇冷笑,浑然不怕她真的要杀了他。
许执麓伸手捏住他下巴,细细打量他的脸,话也说的直白,“我会让你自己想死,怕吗?”
被她一碰就本能的动情的祁郢无声的吞咽了一下,喉结在她的注视下上下滚动,许执麓俯身在他耳边又补充道,“你永远也赢不了我,因为你爱我,我却从不爱你,杀了我,你失去的是爱的人,杀了你,我什么也没有失去……”
“住口——”这是他第一次带着恨意吼她。
爱就是个人意志的沦陷,不由己不从心,因为心不由己……他哪里是被蒙蔽了双眼看不见她背着自己做的事情,而是不愿意伤心。
“你哪里是不爱,你只是狠心,对人对己,你太狠了……”祁郢竭力让自己保持颜面,不为她言语刺激而动摇。
许执麓却偏不让他坚定,“再过十日没得到医治,你就会落下风眩的病根,日后再也不能摆脱。”
风眩又称风邪眩晕,到时候别说理政了,怕是只有静疗药浴不离才能获取安宁。
祁郢闻言果然发怒,反手拿住她手腕,带着滔天的怒火将她禁锢在怀中,但下一瞬就感觉到了剧烈的刺痛从手臂上传来。
却是许执麓的长针扎在了他的穴道之上,祁郢直到晕过去也死死不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