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规森严的禁内都会隐藏娈童,这事与上次江南世家势力也在京城和后宫里暗流涌动一样,让祁郢挖掘出这看似干净平和的盛世下,为权欲而起的丑陋行径。
顺着秦愫主动交代的娈童得来的途径,寻到了一处暗门子,名为帘子胡同,祁郢为了不打草惊蛇,吸取了上次抄底了盛南赌坊却终究没揪出什么大鱼来的经验,让人佯装买卖人去探听门道。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原来这帘子胡同里住着的尽是些从大祁各地物色来的眉目清秀的小娈童,专供闲得无聊的王公贵戚、达官贵人房中秘玩。
祁郢也只听祁昶谈过几次权贵里有些好南风的,并不知这股风在大祁刮的如此大。
这事背后怕是也掺和着一些势力,且还给他一种感觉,掀开了遮羞布,这一个个光鲜亮丽的王公贵戚,名门世家底下全是斑斑点点的拙迹。
头次生出想要一杆子全给他们翻了的念头。
还有半个月就是乾元节,宫里宫外都热闹。
宫人们来来去去,把主要宫巷的宫灯都换成新的。
另有一拨又一拨的扫洗黄门们拿着水桶扫帚把各处的积雪扫荡干净,尤其是在通往乾元宫的各条宫道上来回刷洗。
相对安静的乾元宫里头,刘金贵和夏顺都在门外守着,御书房里只有小哲子一个人伺候笔墨。
而殿前司指挥使刘延翰在御案前低声禀报。
“臣查过秦家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秦美人生父张逆是夔州人,原是施州知州寇平的属僚,建隆元年因助寇平招降夔路蛮人受封赏,朝廷下诏授其同城判官。”
“而秦美人的生母乔氏就是被招降的五姓蕃部进献给寇平的美人之一……”
据说在庆功宴上,美貌的乔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寇平却将此女赐给立了大功的张逆,两人成亲十年,育有三子一女。
祁郢垂眸淡定的在折子上批字,刘延翰继续说道,“建隆十年,张逆病逝,同年五姓蕃内乱,分成数百部落,有趁机入侵施州的蛮军,屠戮百姓,其长子和次子死于守城,乔氏携女离家,据说是幼子也于乱中失踪,为了寻子才从施州一直往东寻,后来辗转来了京城,乔氏改嫁进了秦家。”
“建隆十年——”祁郢停了朱笔,看了眼刘延翰。
那年张逆就是没病死也难逃追责,但刘延翰知道皇上是想到了,那场蛮夷之乱闹得极大,祸乱都波及到了戎州,若是任由其顺长江东下三峡,整个大祁西南就全乱了……消息传来让本就身体不好的顺帝病情急转而下,最后病重的不能起身,太子监国长达三年……
虽说后来才知是自家人主动勾结外敌,但蛮夷的野心也从未遮掩。
祁郢眸底的肃杀因此而起,“蛮横的夷族反复无常,狼子野心,朕早晚要将他们的獠牙尽数拔光!”
可西南自古是夷戎之地,难打难治,刘延翰觑着皇上神色好转了,才道:“乔氏在秦家为人小心谨慎,对秦家人轻易不会得罪,哪怕病重也不曾主动延医看诊,这几年都称病卧床。”
以殿前司的手段,秦家要是有什么外露的破绽,肯定是藏不住的,刘延翰觉得秦家应该是没问题。
那位有蛮蕃血脉的乔氏,就不知道了。
但一个女子在大祁栖身十数年,除了生孩子什么也没干过的人,会有什么阴谋?
所以这秦愫究竟是被人拐上歪路,还是原本就是扎在后宫的钉子……祁郢都需要甄别一番。
当年他一见秦愫就不喜,刘太后是只想着解他膝下无嗣的局,才会选了秦愫,在妇人眼里,她是个好生养的,但祁郢对异族只恨不得亲征杀他们个落花流水,秦愫身上流淌着蕃部人的血,他见之都生厌。
他可从来不会委屈自己。
“此事仍需秘查,调几个能手去施州走一趟。”祁郢明显嗅到了阴谋的气息,这源于他对政治的敏感,“持朕手令清查这朝堂内有多少官员卷进这帘子胡同!”
“臣遵旨。”
刘延翰走后,他也停了笔,略作思忖,他轻叩了下案桌。
禁军北司飞龙使从外而入,在案前候命。
“这禁苑内若还出现第三个娈童,朕摘了你的脑袋。”
飞龙使掌管禁军北司,而北司是负责内廷和宫苑的巡逻卫,勘验门籍,执行禁令,与殿前司同属禁军十六卫之一,又因负责的是宫城内部,特别是后宫、寝殿等核心之处,所以权势非同一般。
飞龙使立马跪下请罪,“臣定会严查此事,不负陛下所托。”
门禁和皇城戍卫一直是皇上最信任的武官担任,而他们与皇上最贴身的金刀卫和殿前司,也是共同负责却又互相掣肘制约的关系。
总而言之,这铁筒的武权势力是许执麓早就盯着这一块肥肉呢。
在秦愫一事暴露后,她立马就窥见了此事背后的玄机,所以才会留她来钓鱼……
是夜,两人就此事谈到了掌宫禁门籍,许执麓不经意的说北司悔过而改过亦矣。
祁郢觉得她不上心,就提议让她也管管宫务,就从这事儿抓起。
许执麓都不带搭话的,自封妃后,她本就有协理宫务之权,但因满宫的事情苏皇后管的井井有条,王荛萱是不争权的,所以她也没有冒然插手宫务。
秦愫这事一闹出来,许执麓封锁了消息,到今日连苏皇后都不知情,祁郢现在让她管未尝不是为了皇室面子,不想更多的人知情。
当然也有和她培养感情的用意……祁郢嘴上说不优待她,帷榻之内和之外是两回事,但被底温柔天尝滋味,夜夜做新人……总免不了软了心肠,想要和她好,更好……最好。
“就这么说定了,嗯?”祁郢又问她。
许执麓本在复临一帖,不耐他搅扰,“翎毛之伦也值你说了两遍。”
“谁叫你一直对着《笼鹅帖》不理朕说话。”
祁郢抱怨完,又看她的字帖,不似以往的雅,颇类《小采》之飘逸,再细看那最后偏离字帖内容的一句:「分得两头轻与重,世间何事不担当。」
盖讽天子也。
他在她身后弯腰,手覆着她的手,执笔在剩下的空档写下:「书无今古眼高低,日久与之终俱化。」
日久俱化……骂人真脏!许执麓讽他不知轻重,他说同流合污,骂他就是自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