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短暂的调息，墨渊受损的神魂和经脉在碎片持续散发的奇异生机滋养下，勉强稳定下来，虽远未恢复，但已能行动无碍。更让他心惊的是，碎片与自身融合更深后，对周遭空间结构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他能清晰地“看”到，脚下这片大地深处，几道原本稳固的地脉灵络出现了细微的扭曲和断裂，如同被虫蛀的树根，灵气正不可逆转地缓缓流失。而极北方向，那股冰冷、贪婪的集体意志虽暂时退却，但其残留的“印记”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点，正缓慢而持续地污染、侵蚀着此界的法则网络。
“不能再等了。”墨渊睁开眼，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厉战天、欧阳轩和墨辰。厉战天伤势恢复最快，昊阳真力重新在体内奔腾，但眉宇间多了几分此前未有的凝重。欧阳轩面色依旧苍白，方才布阵和探测消耗巨大，手中一枚新炼制的“窥虚镜”正闪烁着不稳定的微光。墨辰则强忍悲痛，眼神更加坚定，默默检查着随身携带的符箓和父亲笔记。
“欧阳执事，情况如何？”墨渊问道。
欧阳轩将窥虚镜递过，镜面内并非倒影，而是无数细密符文勾勒出的能量流向图，其中几条代表青玄界本源法则的链条，正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黯淡。“很不乐观。虚空侵蚀并未停止，只是从显性的暴力撕裂转为隐性的法则腐蚀。根据这‘窥虚镜’的反馈和天工府秘典记载，这种腐蚀一旦达到某个临界点，界壁会从内部自行瓦解，届时根本不需要掠食族强攻，此界便会自然‘坍缩’，重归虚无。”
他指向镜面中几个不断闪烁的幽暗光点，“这些是腐蚀最为严重的‘节点’，也是虚空能量渗透最深的通道。我怀疑，掠食族的主力并非在遥远虚空观望，而是早已通过这些节点，像树根一样扎入了我们世界的底层结构之中。它们……或许正在悄无声息地‘消化’我们。”
一股寒意掠过众人心头。这意味着敌人并非大军压境，而是化整为零，融入了世界的“背景”之中，防不胜防。
“必须找到它们的‘根’，或者说，指挥这一切的‘主宰’所在。”墨渊沉声道，“碎片似乎能感应到那些被严重腐蚀的节点，或许能指引我们找到源头。”
“太冒险了！”欧阳轩反对，“主动深入被腐蚀的节点，无异于闯入虎穴。且不说节点另一端是何等险境，单是穿越过程中可能遭遇的空间乱流和虚空毒素，就足以让我们万劫不复。”
“留在外面同样是等死。”厉战天握紧拳套，赤红真力隐隐流动，“与其坐视世界被一点点啃光，不如杀进去，拼个你死我活！老子就不信，那些鬼东西就真的没有怕处！”
墨辰也开口道：“墨渊哥，我爹的笔记里提到过一种假设，认为虚空生物并非铁板一块，它们之间也可能存在领地意识和相互吞噬。若能找到其内部矛盾，或可加以利用。”
墨渊权衡片刻，决然道：“欧阳执事，请将窥虚镜与碎片感应结合，锁定腐蚀最严重、且能量流动指向性最明确的那个节点。厉兄，墨辰，我们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这一次，我们不是去硬拼，而是去侦察，找到‘主宰’的踪迹，了解它们的运作方式，寻找弱点。”
见墨渊心意已决，欧阳轩也不再劝阻，他迅速操作窥虚镜，将镜光聚焦于碎片烙印。二者接触的刹那，镜面符文疯狂流转，最终定格在一幅极其复杂的虚空脉络图上。一条粗壮、暗沉的能量流，如同毒蛇般蜿蜒，源自极北深处，穿过数个腐蚀节点，最终指向一个模糊不清、却散发着令人心悸波动的巨大阴影。
“就是这里！”欧阳轩指着那个阴影，“这应该是一个大型的‘巢穴’或者‘枢纽’。能量反应远超其他节点百倍！碎片感应到的那丝若有若无的指挥意念，很可能就源于此处。”
目标锁定，众人不再犹豫。欧阳轩留守营地，负责维持与外界的微弱联系，并继续监控全局。墨渊、厉战天和墨辰三人，则义无反顾地走向荒谷边缘一处新出现的、不断渗出冰冷气息的空间涟漪——那便是通往目标节点的最近入口。
穿越的过程比想象中更加痛苦。并非实质性的物理冲击，而是一种无处不在的“剥离感”。仿佛有无数冰冷的细针，同时刺入肉身、真元乃至神魂，试图将构成“存在”的一切要素分解、同化。四周是光怪陆离的扭曲景象，破碎的山河倒影、闪烁的星辰残骸、以及无数生灵临终前的恐惧哀嚎交织成一幅疯狂而绝望的画卷。这是虚空能量对有序世界的直接侵蚀，直指存在本质。
墨渊全力催动碎片烙印，银白光晕勉强撑开一个仅能容纳三人的微小领域，将大部分侵蚀隔绝在外。但领域的边缘不断发出“滋滋”的消融声，显然支撑不了太久。厉战天昊阳真力至刚至阳，对虚空侵蚀有一定克制，但消耗极大。墨辰则不断掷出“清心符”、“固魂符”，勉强稳住心神。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三人猛地从那种令人窒息的剥离感中挣脱出来，跌入一个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诡异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之分，也没有通常意义上的光线和声音。视野所及，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不断流动的暗灰色“背景”，如同浑浊的液体。无数细小的、半透明的阴影在其中游弋、聚合、分离，发出无声的嘶鸣。远处，隐约可见一些巨大而扭曲的结构体，如同怪诞的珊瑚礁或废弃的蜂巢，表面布满孔洞，不断吞吐着那些小型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极致的冰冷和一种空洞的饥饿感，直接作用于意识深处。
“这里……就是虚空巢穴的内部？”厉战天环顾四周，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虚弱，昊阳真力在这里运转滞涩了许多。
墨渊面色凝重，本源之眼和碎片感知同时运转。“小心，这里的虚空能量浓度极高，对我们的秩序之力有极强的压制和腐蚀效果。那些游弋的小阴影……是更低级的掠食族个体，它们似乎依靠吞噬此地的虚空能量和彼此为生。”
正说着，一群小型阴影似乎嗅到了生人的气息，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汇聚过来。它们没有固定形态，时而如薄纱，时而如触手，散发出混乱的精神波动，试图直接侵入三人的识海。
“滚开！”厉战天怒吼，一拳轰出，赤红拳罡在灰暗背景中格外醒目。然而，拳罡没入阴影群，竟如同泥牛入海，只激起一阵涟漪，阴影们只是稍稍分散，旋即更加疯狂地涌上。物理攻击效果甚微！
墨辰急忙掷出数张“破邪金符”，金光闪烁，对阴影造成了一定的灼烧效果，逼退了最前面的几只。但阴影数量太多，符箓消耗很快。
墨渊眼神一凛，尝试引动碎片中的秩序道韵。他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凝练的银白光丝，如同绣花针般刺向最近的一只阴影。光丝触及阴影的刹那，那阴影发出一声尖锐的精神嘶鸣，剧烈扭曲后，竟如同冰雪遇阳般迅速消散！
“有效！”墨辰惊喜道。
“但消耗太大。”墨渊喘息道，仅仅消灭一只小型阴影，就感觉神魂之力被抽走了一丝。在这里，秩序之力的运用事倍功半。
他不敢恋战，指引方向：“跟我来，避开这些杂兵，直接去那个大家伙那里！”凭借碎片对那庞大阴影的微弱感应，三人在这片混沌空间中艰难穿梭，不断躲避或击退蜂拥而至的小型阴影。越是深入，周围的虚空能量越发粘稠，压力越大，那些巨大的结构体也越发清晰。
终于，他们抵达了目标附近。那是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暗影，仿佛一颗跳动着的、由无数世界残骸和负面情绪压缩而成的黑暗心脏。表面布满脉动的血管状通道，无数阴影如同血细胞般进进出出。一股浩瀚、冰冷、充满绝对支配意味的意志，从这“心脏”深处弥漫开来，让三人的神魂都感到战栗。
“这就是……‘主宰’的一部分？”厉战天声音干涩。
墨渊强压下心悸，全力催动碎片感知，试图窥探这黑暗心脏的内部结构。碎片传递来的信息断断续续，却揭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这庞大的存在，并非一个单一的生物，而是一个由无数掠食族个体意识通过某种复杂网络联结而成的“集体意识”！它的核心深处，似乎有一个更古老、更强大的意念在沉睡，如同蜂后般指挥着整个族群。而它们侵蚀世界的目的，也并非单纯的毁灭，更像是在执行某种古老的、刻入本能的“程序”——将有序宇宙“归零”，重归它们赖以生存的绝对虚无。
就在墨渊试图进一步探查那核心意念时，黑暗心脏猛地一震！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恐怖的意志如同潮水般扫过，瞬间锁定了三个不速之客！
“蝼蚁……安敢窥视神圣！”
伴随着这道直接响彻脑海的冰冷意念，周围所有的阴影同时停止了游弋，齐刷刷地“看”向了墨渊三人所在的方位。那黑暗心脏的表面，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如同睁开的恶魔之眼，其中汇聚起令人绝望的毁灭性能量！
“被发现了！快走！”墨渊嘶吼，不顾一切地催动碎片之力，银光大盛，强行撕裂身旁的空间，构筑出一个临时通道！
三人毫不犹豫地冲入通道。就在通道闭合的前一瞬，那道毁灭性能量光柱已轰然而至，擦着通道的边缘掠过，将远处一片虚空彻底化为绝对的虚无！
重返荒谷的瞬间，三人瘫倒在地，大口喘息，浑身被冷汗浸透。方才那一眼的对视，那毁灭光柱的恐怖威能，让他们真切感受到了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战栗。
“它们……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墨辰声音颤抖。
墨渊望着掌心光芒又黯淡几分的碎片烙印，眼中却燃烧起更加坚定的火焰。虽然险死还生，但他们带回了至关重要的情报——掠食族的社会结构、行动模式，乃至其终极目的。更重要的是，他隐约感觉到，那沉睡的“主宰”意念，与碎片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极其古老而深刻的联系……
真正的战争，终于揭开了冰山一角。而下一步，该如何利用这用生命换来的情报，扭转几乎注定的败局？墨渊的目光，投向了青玄城的方向。或许，最终的希望，并不在虚空，而在于他们所要守护的这个世界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