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很安静。
只有仪器滴滴答答响。
林清婉坐在父亲床边,削苹果。
金色眼睛盯着果皮,动作很慢,很专注。
糖糖。父亲叫她。
你该去休息了。父亲看着她,眼里心疼,外面还有那么多事等着你。
林清婉摇头:爸,这段时间我哪都不去。就陪着你。
傻孩子。父亲叹气,握住她的手,爸爸这次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你不用一直守着。
林清婉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我想陪。
父亲看着她。
女儿的眼睛是金色的。
不是普通的金色,是那种纯粹的、耀眼的金色。
很美。
但也很陌生。
糖糖...父亲停顿,你的眼睛...
我知道。林清婉低下头,变不回去了。
疼吗?
不疼。她说,就是...有点不习惯。
她没说实话。
其实很疼。
不是眼睛疼,是整个身体都在疼。
进化后的感官太敏锐。
她能听到走廊尽头护士的脚步声。
能闻到三楼厨房的饭菜味。
能感觉到空气中每一个微小的震动。
这些信息涌进大脑,像要把她淹没。
她的头一直在痛。
但她不能让父亲知道。
爸,我给你讲讲外面的进展吧。她转移话题,引导剂的量产很顺利,第一批已经运到各国了。全球秩序正在恢复,各国政府也开始重建...
父亲听着,脸上有笑。
我的女儿,真厉害。
林清婉笑笑: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但没有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父亲看着她,眼里满是骄傲。
林清婉握住父亲的手。
那只手还是很温暖。
她需要这种温暖。
需要这种真实。
因为她感觉自己正在变成另一个人。
不,是另一种东西。
夜里。
林清婉又做那个梦。
梦里父亲死了。
躺在雪地上,身体冰冷。
她抱着父亲,喊,但父亲再也不会睁开眼。
爸!爸!
婉婉!婉婉!
有人在摇她。
林清婉猛地睁眼。
金色眼睛里满是恐慌。
秦墨轩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做噩梦了?
林清婉深吸气,点头。
又是同一个?
秦墨轩把她搂进怀里:林叔没事。他就在隔壁病房,活得好好的。
我知道。林清婉的声音在抖,但我还是会怕...我怕哪天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梦...
秦墨轩抱紧她:不会的。我在这里,林叔也在。我们都在。
林清婉靠在他胸口。
听着他的心跳。
咚咚,咚咚。
很稳。
很真实。
但就在这时——
走廊里传来护士的脚步声。
很轻的脚步声。
普通人根本听不到。
但林清婉听到了。
不仅听到,还清晰得像就在耳边。
太吵了...她突然捂住耳朵。
秦墨轩愣住:什么?
脚步声...太吵了...林清婉痛苦地低下头。
秦墨轩竖起耳朵听。
走廊里很安静。
什么声音都没有。
婉婉,没有人走路。他说。
林清婉声音拔高,走廊尽头,有人在走...她穿软底鞋...她在看病历...
秦墨轩走到门口,打开门。
走廊尽头,一个护士正在护士站看病历。
穿着软底鞋。
秦墨轩回到房间,看着林清婉。
她还在捂着耳朵,脸色苍白。
婉婉...他走过去,轻轻拿开她的手,你的听觉...变得这么敏锐了?
林清婉点头。
眼泪从眼角流下来。
墨轩,我是不是变成怪物了?她声音很轻,我能听到所有声音...能闻到所有气味...能感觉到所有震动...我的头一直在痛...我控制不了...
秦墨轩抱住她:你不是怪物。你只是...还在适应。
可是我适应不了。林清婉哭着说,我看镜子里的自己,金色的眼睛,我不认识她...我有时候会突然哭,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有时候会发呆,什么都想不起来...
秦墨轩轻抚她的背:那就慢慢来。不着急。
可是外太空威胁还有不到一年...
那也不着急。秦墨轩打断她,婉婉,你已经做得够多了。现在,你需要休息。
林清婉靠在他怀里,不说话了。
只是眼泪还在流。
秦墨轩抱着她,一遍遍轻抚她的背。
没事的。他轻声说,我在这里。我会一直在。
第二天。
秦墨轩开始主动承担很多事务。
引导剂量产的监督,各国协调会议,基地的日常管理。
他把这些都接过来,不让林清婉操心。
林清婉知道他在做什么。
她想说不用,她可以的。
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因为她真的很累。
不是身体累。
是心累。
她需要时间让自己恢复。
让自己重新找回那个林清婉。
傍晚。
秦墨轩陪她在医院花园散步。
北极的冬天很冷,但医院的温室花园很温暖。
各种植物在这里生长,生机勃勃。
林清婉看着那些花,金色眼睛里有些放松。
墨轩。她说。
谢谢你。
秦墨轩笑了:傻瓜,我们是要结婚的人。
林清婉停下脚步,看着他: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秦墨轩愣住。
他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
你...你想什么时候结?
林清婉想想:等我好起来吧。等我能控制这双眼睛,等我能不再做噩梦,等我能重新变回那个林清婉。
你一直都是林清婉。秦墨轩握住她的手,金色的眼睛也好,强大的力量也好,这些都只是外在的。你的内心从来没变过。
林清婉看着他,眼里有泪光。
墨轩,你会不会...有一天厌倦我?
不会。秦墨轩毫不犹豫。
如果我一直是这样呢?如果我永远无法恢复正常呢?
秦墨轩把她拉进怀里:那我就陪你一起不正常。
林清婉笑了。
笑着笑着,又哭了。
你真傻。她说。
嗯,我傻。秦墨轩说,但我只对你傻。
两人在花园里站了很久。
直到夜幕降临。
一个月后。
父亲的康复进展良好。
医生说再过两个月就能尝试下床了。
林清婉的状态也好了一些。
至少她不再每晚做噩梦了。
虽然金色的眼睛还是无法恢复,感官还是过度敏锐,但她在慢慢学会控制。
学会过滤那些不必要的信息。
学会和新的身体共处。
这天下午。
林清婉正在给父亲读报纸。
艾薇敲门进来。
林女士。她表情严肃。
林清婉放下报纸:什么事?
虚无要见你。艾薇说,他说有关于外太空威胁的重要情报,只肯告诉你一个人。
林清婉的手停住。
虚无。
那个差点杀了她父亲的人。
那个说要在极北之地告诉她真相的人。
他说了什么情报?林清婉问。
他不肯透露。艾薇说,但他说,如果你不去,人类可能会在半年内灭亡。
林清婉沉默。
父亲看着她:糖糖,去吧。
爸...
父亲握住她的手,有些事,该面对还是要面对的。
林清婉看着父亲,点头。
她站起来,看向艾薇:安排一下。明天我去见他。
艾薇退出去。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林清婉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雪景。
金色眼睛里有复杂的情绪。
虚无。
那个人知道母亲的秘密。
知道灭世会的真正目的。
知道外太空威胁的真相。
她必须去。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秦墨轩走进来,站在她身边。
我陪你去。他说。
林清婉摇头:虚无只肯见我一个人。
那我在外面等你。
林清婉转头看他,笑了:
她握住他的手。
这一次她不会一个人面对了。
因为她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在外面等她。
窗外雪还在下。
轻轻柔柔。
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