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
林清婉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江城的夜景。
360度全景公寓,270平米,买下来花了八千万。当时中介说这是江城最好的景观房,她二话没说就签了合同。
现在看来,确实很美。
万家灯火在脚下铺开,江面上游船如织,远处的cbd大楼闪烁着霓虹。整座城市像一幅流动的画卷。
可是太安静了。
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端着红酒杯——其实里面是可乐。她不会品酒,那些什么单宁、果香、橡木桶的说法,在她听来都是玄学。但在商务场合,端着酒杯是种社交需要。
习惯了,连在家都这样。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她没有看。不用猜也知道,又是某个合作方发来的应酬邀请。
林总,明晚的慈善晚宴... 林总,下周的商会聚餐... 林总,月底的颁奖典礼...
林总,林总,林总。
所有人都叫她林总,却没人叫她清婉。
她打开通讯录,密密麻麻上千个联系人。按照标签分类:合作伙伴、潜在客户、政府关系、媒体资源...
唯独没有一个标签叫朋友。
想打个电话聊聊天,翻了半天,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
秦墨轩?算了,现在这个时间他应该在陪家人。而且,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的感情。
父亲?他们之间隔着二十多年的陌生,一个电话解决不了什么。
至于其他人...
她苦笑着关掉通讯录。
朋友圈刷新,都是今晚各种活动的照片。她也在其中几张里——永远站在c位,永远面带微笑,永远完美无瑕。
可那个笑容,她自己看着都觉得假。
什么时候开始,她连真心笑都不会了?
肚子突然咕咕叫。
她这才想起,今天还没吃晚饭。中午那顿也是在会议室随便吃了几口三明治。
打开冰箱,空的。
她记起来了,上次买菜是什么时候?好像是...三年前?那时候她还会给陈锦程做饭,虽然经常失败。
现在连泡面都懒得煮了。
她拿起手机想叫外卖,打开App,推荐的都是人均500以上的高级餐厅。
香煎鹅肝配黑松露 澳洲和牛配红酒汁 北海道海胆刺身
这些东西,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
她突然很想吃路边摊的麻辣烫。
就是那种15块钱一份,加满辣椒油和花椒,辣得眼泪直流但停不下来的麻辣烫。
上次吃是什么时候?大学时期?
那时候和室友挤在小店里,为了省钱只点一份,四个人分着吃。明明很辣,却笑得很开心。
现在她买得起整条街的麻辣烫店,却找不到一起吃的人。
成功,真的值得吗?
她走到书房,墙上挂满了这三个月的成就:
年度最具影响力企业家 商业领袖新锐奖 十大杰出青年 ...
每一个奖杯都金光闪闪,每一张证书都印着烫金大字。
可它们给不了她半点温度。
她拿起桌上的相框,是今天从母亲档案里复印的照片。年轻的林素心笑得那么灿烂,眼里有光。
妈妈,她轻声问,你后悔过吗?
放弃千亿事业,选择一个普通人,最后早早离世。值得吗?
照片当然不会回答。
但她想起母亲信里的话:因为爱过,就不后悔。
爱...
她有多久没感受过被爱了?
不是那种商业互吹的爱戴,不是那种逢场作戏的爱慕,而是真真实实的,有温度的爱。
门铃突然响了。
这个时间,谁会来?
她从监控里看到苏雨薇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什么东西。
老板,是我。苏雨薇对着镜头挥手。
林清婉打开门: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苏雨薇举起手里的塑料袋,我猜你还没吃晚饭。
林清婉愣了一下。
我刚从公司出来,顺路买的。苏雨薇走进来,麻辣烫,加了很多辣椒,你以前最喜欢的那种。
麻辣烫?
她怎么知道自己刚才在想这个?
还有啤酒。苏雨薇又掏出两罐,不是什么高级货,就超市里三块五一罐的。
林清婉的鼻子突然有点酸。
她这个助理,月薪六万,开着奔驰,却买了最便宜的啤酒和最普通的麻辣烫。
别愣着了,要凉了。苏雨薇已经在茶几上摆开,筷子呢?
厨房第二个柜子。
找到了!苏雨薇拿来筷子,哇,你这筷子够奢侈的,象牙的?
不知道,装修公司送的。
败家。苏雨薇翻了个白眼,来,吃!
她们就这样坐在地板上,两个加起来身价上百亿的女人,围着茶几吃十五块钱的麻辣烫。
辣椒呛得林清婉直咳嗽。
哈哈哈,老板你不行啊!苏雨薇笑得前仰后合。
你才不行!林清婉抢过啤酒,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把辣味压下去,然后在胃里炸开。
真爽。
老板,苏雨薇突然说,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五年前,我差点死了。
林清婉抬起头,苏雨薇的表情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爸做生意失败,欠了高利贷八百万。追债的人每天上门,我妈被逼疯了,我弟弟辍学打工。
她喝了口酒:那时候我大四,马上要毕业了。可是家里这样,我连学费都交不起。
林清婉记得,苏雨薇是名校毕业,成绩很好。
我准备跳江的那天晚上,收到一条短信。苏雨薇笑了,匿名资助,不仅帮我家还清债务,还资助我读完研究生。
林清婉的手一抖,啤酒洒了一点。
我一直在找这个人。苏雨薇看着她,查了三年,终于查到了。
是谁?林清婉声音有点紧张。
一个叫的网名,通过七八层代理转账。苏雨薇笑得更深了,老板,你的网名是不是?
林清婉愣住了。
确实,她大学时期的网名是晴天。但她不记得...
等等。
五年前,她刚结婚不久,陈锦程给了她一笔钱当零花。她觉得太多,就匿名捐了一部分。当时在网上看到苏雨薇的求助帖,顺手就...
那个帖子里,你说想成为很厉害的人,然后回报社会。林清婉想起来了。
所以我来了。苏雨薇眼眶红了,老板,我当你助理,不是因为高薪,是因为...你救过我的命。
林清婉不知道说什么。
她只是随手做的事,却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
所以老板,苏雨薇擦擦眼睛,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至少,你还有我。
这一刻,豪华的公寓里终于有了温度。
不是中央空调调节的温度,而是人与人之间的温暖。
雨薇。林清婉突然说。
嗯?
以后别叫我老板了。
那叫什么?
林清婉想了想:叫清婉吧,或者...姐姐?
苏雨薇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清婉姐!
诶!
两个人同时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窗外依然万家灯火。
但林清婉不再觉得孤独。
因为她知道,这万家灯火里,至少有一盏,是真心为她点亮的。
对了,苏雨薇突然神秘兮兮地说,清婉姐,你知道吗?其实公司很多人都很崇拜你。
崇拜?林清婉嗤笑,崇拜我的钱吧。
才不是!苏雨薇认真地说,市场部的小王,她说你是她的偶像。财务部的李姐,天天跟女儿说要向林总学习。还有...
她如数家珍地说着,林清婉静静地听。
原来,她影响了这么多人。
原来,成功的意义不只是数字。
原来,她并不孤独。
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秦墨轩的消息:看到你家灯还亮着。刚好路过,需要夜宵吗?
林清婉看了看窗外,果然看到楼下停着一辆熟悉的车。
她回复:已经有人陪我吃了。
几乎立刻,秦墨轩回:那就好。晚安。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她心里一暖。
他在关心她,用不打扰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