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手？棋子？”
他重复着这两个词，叠音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似嘲讽，似玩味，又似……某种默许。
暗红色的魔瞳中，似乎有细微的、如同星辰生灭般的光芒流转。
他指尖萦绕的黑色魔气如同活物般轻轻扭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那无机质的声音依旧无波无澜，却透出一丝疑惑，指尖缭绕的浓郁黑雾流转的速度似乎慢了一瞬
“世间蝼蚁，挣扎求生，不过徒劳。春秋代序，王朝更迭，爱恨情仇，终将归于尘土。你所见的权势、地位、情爱，不过是镜花水月，转瞬即逝。
你费尽心机，争名夺利，在这注定湮灭的棋盘上汲汲营营，图的是……什么？”
他生来就是魔神，在他漫长的、近乎永恒的存在中，见过太多生灵为了虚无的欲望奔波至死。
可是在他看来，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谋划，在绝对的力量与永恒的虚无面前，都毫无意义。
他始终不懂，他们为何要如此。甚至在明明知道结果的情况下依然坚持着！
然而，叶冰裳闻言，非但没有被这悲观的论调所动摇，反而抬眸，再次直白的注视那双令人心悸的赤瞳。
她眼底清澈如寒潭，没有半分寻常人面对恐怖存在时应有的畏惧与渺小感，只有绝对的理智与……一种近乎偏执的自我认知。
她唇角那抹凉薄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讥诮与决绝。
“你觉得是徒劳？”
她微微歪头，仿佛在思考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通透：
“可这世间的挣扎，从来都是如此。‘纵使万物归于尘土，唯我一生极尽繁华’——众生的悲苦，与我何干？就像你……”
她目光扫过周围翻涌的魔气，意有所指，“……会在乎脚下蝼蚁的生死存亡吗？”
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锥，敲击在初魔那万年死寂的心湖上，试图激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
她顿了顿，声音里染上了一丝自嘲，却又无比清醒的悲凉：
“而世人也从不会，真正怜悯我这‘庶女’在泥泞中的挣扎！
他们或施舍一点虚伪的同情，或投来鄙夷的目光，或干脆视而不见！没有人会来渡我，也没有人会给我公道！我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
“所以，”叶冰裳的声音重新变得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不在乎这是不是徒劳，也不在乎这是不是镜花水月！我要争，我要夺！
我要将那些曾经轻视我、践踏我的人，统统踩在脚下！我要将这所谓的‘命运’，彻底握在我自己的手里！”
初魔眉峰几不可察地微挑，周身流转的黑雾凝滞了半分。
他见过太多在绝望中哭泣、在力量前跪伏的灵魂，却鲜少遇到如此……清醒地拥抱“自私”，并将这“徒劳”的挣扎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存在。
“蝼蚁？命运？”那无机质的声音里，终于掺入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辨明的兴味，“你倒敢在吾面前，说这种话。”
不再是完全的漠然，那赤红的瞳孔中，似乎有极其细微的纹路在流转，如同开始真正“聚焦”于眼前这个不同寻常的凡人女子。
叶冰裳清晰地捕捉到了他这细微的变化。迎着他那审视的目光，向前轻轻踏出一步。
嫁衣的裙摆拂过虚幻的地面，在这魔气空间中带起一丝微弱的涟漪。
“为何不敢？”叶冰裳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挑衅，
“在你眼中，我是蝼蚁。在我眼中，那些欺我、辱我、视我如草芥者，亦是蝼蚁。既然皆是蝼蚁，强弱之分，不过相对。
你凭力量漠视我，我为何不能凭我的意志与算计，在这蝼蚁的世界里，争一个我想要的结局？”
她微微抬起下巴，那双惯常用来示弱装可怜的眼眸，此刻锐利如出鞘的寒刃，闪烁着冰冷而坚定的光芒：
“你说挣扎徒劳，不过是因你站得太高，看不见蝼蚁穴中的风云变幻。殊不知，便是蝼蚁，也有其生存之道，也有其掀翻棋盘的……可能。”
初魔静静地听着，赤红的眼眸中那细微的流光似乎更加活跃了一些。
他周身的魔气不再仅仅是死寂的弥漫，而是开始如同有生命的触须般，缓缓向叶冰裳的方向探去。
“生存之道？掀翻棋盘？”初魔低语，那声音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就凭你……这凡人之躯，这微末之力？”
叶冰裳感受着那迫近的、冰冷而充满压迫感的魔气，非但没有后退，嘴角那抹笑意反而越发深邃而神秘：
“力有穷时，智无穷尽。你就怎知……”她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被初魔意识占据的澹台烬的身体，唇角微扬。
“我做不到！”
初魔那双赤红的眼眸，彻底定格在叶冰裳脸上，尤其是她那双始终清亮、冷静，甚至带着算计与野心的眼睛。
这双眼睛，从始至终，没有流露出丝毫面对恐怖存在时应有的恐惧、敬畏、或者祈求。
“你知道，”他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问道，“吾是谁？”
叶冰裳淡定地摇头，眼眸低垂，长睫挡住眼底闪过的幽暗，再抬眸眼神清澈而无畏：
“不知。但想必，是比那梦妖，比那所谓的仙门，更要……‘高等’的存在吧？”
她用了一个略显古怪但对方似乎能理解的词。
初魔的眼神微暗。
一个不知祂身份、力量渺小的凡人，在直面祂的本质时，竟能如此镇定，甚至……侃侃而谈？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那缕黑雾不再流转，而是缓缓地、如同拥有生命般，朝着叶冰裳的脸颊探去，目标，直指她那双始终没有变化、承载着她所有野心与冷静的眼睛。
他似乎想触碰，想确认，这具凡人的躯壳里，为何能容纳如此……不合常理的灵魂。
叶冰裳站在那里，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只是平静地看着那缕黑雾逼近，看着那双暗红的眼眸中，倒映出自己毫无惧色的脸。
就在那冰冷的指尖即将触及她睫毛的瞬间——
“轰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