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婆被这声音拉回神，浑浊的泪眼茫然地看向石水，
石水猛地瞪圆了眼，下意识就想反驳：“我……” 可话没出口，就被芩婆带着浓重鼻音、满是歉疚的声音打断了。
岺婆脸上突然露出浓重的歉意，慌忙用手中那块被泪水浸湿的帕子胡乱擦了擦脸：
“哎哟！瞧我这老婆子！石水姑娘，对不住对不住！饿坏了吧？来来来，先垫垫！”
连忙将桌上挂满糖霜的桂花糕往石水前面推，又撑着扶手就要起身！“你等着，老婆子这就去弄点吃的，很快就好！”
“师娘！”李莲花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芩婆的肩膀。他脸上扬起一种带着点小得意的、近乎少年气的笑容，拍着胸脯道：
“您坐着！今儿个，让徒儿露一手！您尝尝我新学的手艺！” 说着，也不等芩婆反应，转身就朝屋外那间简陋的土灶厨房走去，背影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潇洒。
石水看着他那“潇洒”的背影，眼皮狠狠一跳！心里警铃大作！
她可太清楚这位“天下第一”在厨艺上的造诣了，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
她赶忙对芩婆挤出个安抚的笑容：“前辈您歇着，我去搭把手！” 话音未落，人已如一阵风般追了出去，带起一小股微凉的穿堂风。
厨房里光线昏暗，只有一个小窗透进天光。李莲花正煞有介事地挽着袖子，露出清瘦的手腕，对着角落里堆放的几样蔫巴巴的青菜和一块腊肉“运筹帷幄”。
石水几步抢到他身边，毫不客气地用手肘狠狠撞了他胳膊一下，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李大厨！就您那能把锅底烧穿、咸死卖盐的手艺，心里真没点数啊？！
你师娘刚受了那么大刺激，你是想让她老人家雪上加霜，还是想直接送我们俩上路？！我叫你转移话题，没叫你下毒杀人！”
李莲花被撞得一个趔趄，不满地扭头瞪她，瘪了瘪嘴，带着点被戳穿的委屈和不服气：
“喂！我……我好歹能煮熟！也没那么差吧……上次那碗面，你不也吃完了？”
石水被他这强词夺理气笑了，双手抱臂，冷笑一声：
“煮熟和‘能吃’、‘好吃’中间隔着十万八千里！您那碗面，咸得能齁死海里的鱼！也就您自己觉得是人间美味！” 她毫不留情地揭穿。
李莲花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眼底那点委屈瞬间化作了狡黠的笑意，像只偷腥成功的狐狸，
下巴朝灶台方向一扬：“这不是……还有你在嘛！” 语气理直气壮，带着十足的赖皮劲儿。
石水被他这理所当然的“吃定你了”噎得直翻白眼，恨恨地磨了磨后槽牙：“行！李莲花，算你狠！”
她认命般地撸起袖子，露出同样带着薄肌却线条流畅的小臂，一把夺过他手里那把的菜刀，
“起开！别在这碍手碍脚！去，把那捆柴劈了！或者……把菜洗了！”
李莲花被剥夺了“主厨”大权，也不恼，笑嘻嘻地拿起几根蔫头耷脑的青菜去水缸边。
可他那双握惯了剑的手，对付起几根青菜来，却显得格外笨拙。不是把菜叶子揉搓得稀烂，就是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石水看着忍了又忍，只能安慰自己最少是洗干净了！
厨房里很快响起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石水麻利地生火、刷锅，动作干净利落。
李莲花又被指派去切菜，起初还像模像样，结果没两下，那砧板上的萝卜就被他切得歪七扭八，还试图雕朵花出来。
石水眼角余光瞥见，眉头拧成了疙瘩。
没过一会儿，他又“好心”地想去给锅里添水，差点把水瓢扣进烧热的油锅里，溅起的油星吓得石水“嗷”一声跳开！
“李莲花——！”石水忍无可忍，抄起手边的锅铲，像轰鸭子似的把他往门口赶，
“出去！立刻！马上！再让你待这儿，午饭咱仨都得进百川院药庐！”
李莲花被她连推带搡地轰出厨房门槛，差点绊倒，狼狈地扶住门框站稳。
他无奈地回头，正好对上石水叉着腰、柳眉倒竖、一脸“厨房重地，闲人免进”的凶悍模样。
他摸了摸鼻子，悻悻然转身，灰溜溜地往回走。
刚踏进堂屋，就迎上芩婆带着了然和戏谑的目光。
她看着徒弟这副难得吃瘪的模样，方才的悲痛竟被冲淡了一丝，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带着点无奈又好笑：
“哟，这是……被石姑娘扫地出门了？”
李莲花尴尬地咳嗽一声，摸了摸挺直的鼻梁，耳根子微微泛红，含糊地应了声：“……嗯。”
他在芩婆旁边的竹凳上坐下，端起那碗凉透的水，掩饰性地灌了一大口。
堂屋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厨房那边似乎隐约传来的、令人安心的锅铲翻炒声和油脂爆开的“滋啦”轻响。
芩婆看着李莲花低垂的眉眼，那被岁月和伤痛磨砺过的轮廓，比记忆中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沉稳了许多，却也添了太多沉重。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出了压在心底的话：“相夷啊……你跟乔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李莲花端着碗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神色平静地放下碗，眼底没有太多波澜，只有一片沉淀后的释然：
“师娘，我和阿娩……一年前就分开了。缘分尽了，各自安好。”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太多遗憾。
芩婆沉默地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厨房的方向。
老太太浑浊的眼底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带着长辈看晚辈的慈爱，声音也轻快了些：
“那……石水姑娘呢？瞧着是个好孩子，眉眼疏朗，自带一股子磊落正气，瞧着就让人打心眼里欢喜。”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李莲花。
李莲花握着粗瓷碗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他眼尾的余光飞快地扫过厨房门帘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那布帘，看到里面那个正为他洗手作羹汤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