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铁嘴一路将尹新月送回张府附近，却磨磨蹭蹭没立刻离开。
他看着尹新月低着头、慢吞吞走进大门的背影，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这姑娘，孤身一人从北平跑来，哭得那么伤心……
他挠了挠头，最终还是没忍住，跑到街对面买了份刚出锅、甜香滚烫的糖油粑粑，又折返回去，拜托门房务必送给尹小姐。
客房内，尹新月正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红肿的眼睛发呆，门被轻轻敲响。
小丫鬟端着一份热气腾腾的点心进来：“小姐，这是齐八爷刚才送来的，说让您尝尝长沙的小吃，甜甜嘴，心情也能好点。”
尹新月愣愣地看着那油光锃亮、散发着诱人甜香的粑粑，心里某处像是被轻轻戳了一下。
离开北平后，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笨拙又细致的方式关心她。
她拿起一个，小心地咬了一口，糯米的软糯和糖油的甜香在嘴里化开，一直暖到了心里。
那个看起来有点神叨叨、跑起来狼狈不堪的算命先生……好像，人还挺好的？
第二天，尹新月心里憋闷，还是不想待在张府，又晃悠到了街上。
她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昨天那条街，远远就看见齐铁嘴正在摊子后头，唾沫横飞地跟一个老太太忽悠……啊不，解签。
她停下脚步，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齐铁嘴眼尖，早就瞥见她了，心里莫名一喜，赶紧三言两语打发走老太太，整了整衣袍，朝她热情招手：
“尹小姐！这边这边！今日天气甚好，是否还要卜上一卦？”
尹新月忍不住笑了，走过去：“齐先生，你昨天不是给我算过了吗？”
“诶！一日一卦，日日不同嘛！”齐铁嘴笑嘻嘻地请她坐下，变戏法似的又从桌子底下摸出一包芝麻糖，
“来来来，尝尝这个，新到的，甜而不腻！”
尹新月也没客气，接过糖吃了起来。两人就坐在街边，看着人来人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齐铁嘴不再提算命，而是跟她讲长沙城的趣事，讲各色人等，逗得尹新月时不时发笑，暂时忘记了烦恼。
齐铁嘴看着她笑起来的模样，阳光照在她脸上，明晃晃的，他觉得比算准了上上签还开心。
张启山处理完军务，回到府中，下意识问起尹新月。下人回报：“尹小姐又出去了，好像……又去找齐八爷了。”
张启山眉头一皱。又去找老八？他心下莫名有些烦躁，但转念一想，有老八看着总比她一个人乱跑安全，便也没再多问。
只是独自用晚饭时，看着对面空着的座位，又想起霍府里那个同样倔强孤绝的身影，胃口全无。
霍锦惜听着心腹汇报张启山那边的动静，听到他并无其他表示，只是加强了城内的巡逻，特别是日本人常出没的区域时，她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滴…主人，张启山派人加强巡逻或与昨日尹新月遇袭事件关联度85%，与对你的潜在关注度间接相关…】
“多事。”她低声哼了一句，不知是在说张启山，还是在说系统。
她抬手轻轻抚过腹部，眼神沉静而坚定。
这条她选的路，无论有多难，她都会一个人走下去。
至于张启山的误解……就让他继续误会下去好了。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夜色再次笼罩长沙，几处宅院，几人心事，都在暗流中悄然涌动。
日子如湘江水流淌，长沙几场春雨洗去冬末沉闷，空气里有泥土与草木的清润。
红府内的药味终于淡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窗外涌入的、带着潮气的春风。
丫头穿着素净的夹袄，裹着厚厚的毯子，被二月红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坐在廊下晒太阳。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慌的死灰，唇瓣也有了一点淡淡的血色。
“慢点，当心门槛。”二月红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
他将一杯温热的参茶递到丫头手中，指尖碰到她依旧微凉的手，下意识地就想握紧暖着。
丫头接过茶杯，对他露出一个虚弱却真切的笑容：“二爷，我没事了，真的。你看，都能自己坐稳了。”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依恋地靠着二月红的手臂。
死里逃生一场，让她格外珍惜这偷来的时光和身边人的温度。
陈皮蹲在院子角落，吭哧吭哧地擦拭着武器，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廊下。
见丫头能出来晒太阳，他黝黑的脸上是掩不住的高兴，但又带着浓重的愧疚，只敢远远看着，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
二月红看着丫头喝下参茶，细心帮她拢好毯子，才低声道：
“霍家那边送来的补药，我让大夫看过了，说是对症，极好。你……按时喝着。”提及霍锦惜，他语气有些复杂，但感激是真切的。
丫头点点头，温顺地应下。她看着院子里冒出新芽的石榴树，轻声道：“等再好些，我想亲自去谢谢霍当家。”
二月红握了握她的手，没说话。
道谢是应该的，但如何面对霍锦惜，以及她背后那个愈发清晰的、与张启山有关的秘密，他还没想好。
齐铁嘴的算命摊几乎成了尹新月在长沙的固定打卡点。
她似乎找到了比待在沉闷张府更有趣的事情！
看齐铁嘴如何舌灿莲花地把路人忽悠得一愣一愣，然后再被他偷偷塞各种新搜罗来的零嘴。
“尹小姐，尝尝这个，桂花凉粉！消暑解渴！”齐铁嘴献宝似的推过来一碗晶莹剔透的吃食。
尹新月用小勺舀着吃，眼睛弯弯：“齐先生，你这摊子到底是算命的还是卖小吃的？”
“诶！此言差矣！”齐铁嘴一甩根本不存在的宽袖，摇头晃脑，
“卜卦问的是前程心事，吃食慰的是口腹之欲，都是人间烟火，都是大道嘛！”
尹新月被他逗得直笑。阳光正好，洒在卦摊上，也洒在齐铁嘴那有点歪的眼镜上。
她发现，这个算命的虽然有时候看起来不太靠谱，但心地不坏，
而且……和他待在一起，很轻松，不用想那些烦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