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颜从珠宝店出来，深秋的寒风呼啸而至。
她裹紧外套，刚拦下一辆出租车，手机就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妍妍”两个字。
“喂。”
“清颜！你在哪？我看到热搜了，你没事吧？”许妍妍的声音急切得像炮仗，噼里啪啦往外蹦字。
苏清颜沉默了几秒。
“妍妍，我能去你那吗？”
“废话！快来！”
许妍妍住在锦城东区的单身公寓，三十平米的小窝被她收拾得温馨又热闹。
墙上贴满了她直播时的搞怪照片，茶几上摆着各种零食，连空气里都飘着爆米花的香甜气息。
苏清颜一进门，就被许妍妍拉到沙发上按坐下。
“来来来，先吃点东西，看你这脸色，白得跟鬼似的。”
许妍妍塞了一罐可乐到她手里，自己也拧开一罐，咕咚咕咚灌了半瓶。
苏清颜垂着眼，手指在冰凉的易拉罐上摩挲。
“妍妍，我是不是……特别失败？”
“啊？”许妍妍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行了行了，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从你结婚开始，你就跟消失了似的，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我还以为你沉浸在新婚的甜蜜里呢。”
苏清颜扯了扯嘴角。
甜蜜？
“我……过得不太好。”
这话说得太轻描淡写，许妍妍却听出了不对劲。
她放下可乐，凑近了仔细打量苏清颜。
这才发现，这个曾经在学校里光芒万丈的姑娘，眼底全是疲惫，连笑都笑得勉强。
“清颜，你老实跟我说，那个陆景琛是不是家暴你了？”
“没有。”
“那他在外面养小三了？”
苏清颜摇头。
“啧，那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急死我了！”
苏清颜抿了抿唇，终于开口，将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从契约婚姻，到被关在别墅里当隐形人，到林薇薇的处处针对，再到今天珠宝店的闹剧，还有陆景琛那句“按我说的做，我给你两百万”。
说到最后，她声音都有些哑了。
“他大概……从来没把我当成妻子吧。”
许妍妍听完，整个人都炸了。
“我去！这什么极品男人啊！”
她气得在沙发上蹦起来，恨不得冲到陆景琛面前给他两拳。
“契约婚姻也是婚姻啊！你苏清颜又不是捡来的！凭什么让你受这份委屈？”
苏清颜苦笑。
“可苏家签了合同。”
“合同个屁！”许妍妍骂骂咧咧，“合同能让你没尊严吗？能让你给小偷顶罪吗？清颜，我跟你说，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苏清颜抬眼。
“可是……我能怎么办？”
许妍妍转了转眼珠子，忽然灵机一动。
“对了！热搜的事儿你看了吗？楚江城那边把林薇薇的底都扒光了，现在全网都在骂她抄袭！”
“看了。”
“那你怎么不发声？”
苏清颜沉默了几秒。
“发什么声？”
“证明你才是原作者啊！”许妍妍急得拍大腿，“那些设计稿是你的心血，你拿过明日之星的金奖，这些都是铁证！你发个声明，林薇薇不就完蛋了？”
苏清颜垂下眼。
“我不想。”
“为什么啊？”
“因为……”她顿了顿,“版权已经卖给陆氏了。如果我发声，陆氏的股价会受影响，陆景琛会更恨我。”
许妍妍听得火冒三丈。
“他都那么对你了，你还替他着想？苏清颜，你是不是傻？”
苏清颜没说话。
是啊。
她大概是傻的。
从答应嫁给他那天起，就傻得不可救药。
许妍妍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清颜，我问你，你还爱他吗？”
这个问题太突然。
苏清颜怔了怔，半晌才摇头。
“不爱了。”
“真的？”
“真的。”
许妍妍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确认她不是在逞强，这才点点头。
“行，既然不爱了，那咱们就别犯贱。”
她拿起手机，点开微博。
“你听我的，发个声明。就说那几款设计确实是你的作品，但版权早就卖给陆氏了，陆氏不存在抄袭行为。这样既能澄清事实，又不会让陆景琛的公司受损。”
苏清颜犹豫了。
“可是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林薇薇的名声会受影响，陆景琛会更恨你？”许妍妍翻了个白眼,“那又怎么样？你本来就没做错什么！再说了，你这是在帮他收拾烂摊子，他要是连这点都看不明白，那就是眼瞎，活该！”
苏清颜抿着唇，没有立刻回应。
许妍妍见状,软下了语气。
“清颜，你要想清楚,这件事迟早要解决的。与其让那些人继续抹黑你，不如主动站出来。你不是为了夺谁的荣誉，你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苏清颜垂着眼,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摩挲。
良久。
她点开了微博。
指尖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停顿了许久，屏幕的光映在她眼中，明明灭灭。
许妍妍说得对，她不能再这么傻下去了。
与其被动地等着别人宣判她的命运，不如自己站出来，拿回属于自己的话语权。
哪怕只有一点点。
苏清颜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终于点开了那个许久未曾登录的微博账号。
编辑框弹了出来，光标在开头闪烁，等待着她的输入。
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该说什么？怎么说？
直接撕破脸皮，痛骂林薇薇抄袭？
不行。
那会把陆氏集团一起拖下水。陆景琛会杀了她的。
她咬着下唇，指尖在键盘上悬空，最终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了下去。
“关于近期网络上‘浪漫星辰’系列……”
写到这，她又停住了，删掉。
措辞太官方，不像她自己。
许妍妍在一旁看得抓心挠肝，恨不得抢过手机帮她打字。“姑奶奶，你想写悼词呢？这么慢！就直接写：‘林薇薇那个小偷，偷了老娘的设计，陆景琛眼瞎心盲，俩人锁死，祝他们原地爆炸’！完事！”
苏清颜被她逗得，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你当这是在朋友圈发疯呢？”
“发疯怎么了？你都快被逼疯了！”许妍妍哼哼唧唧，但还是没再捣乱，只是脑袋凑得更近了。
苏清颜定了定神，重新组织语言。
这一次，她的手指流畅了许多。
“大家好，我是苏清颜。关于‘浪漫星辰’系列的风波，我想做个简单的澄清：该系列中的几款主要设计，确实是我本人在大一时期创作完成的，并于当年将完整版权卖给了陆氏集团。”
“因此，版权的最终归属是陆氏，不存在任何抄袭行为。”
写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看着屏幕上的字，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对未来充满憧憬的自己。
许妍妍在旁边小声嘀咕：“这就完了？不行，你得把林薇薇的名字点出来啊！不然网友怎么知道骂谁？”
苏清颜看了她一眼，手指微动，又添上了一句。
“至于公司后续为了项目统一管理，将版权登记在林薇薇小姐名下，作为原作者，我没有异议。”
写完，她将手机递给许妍妍。
“这样可以吗？”
许妍妍一把夺过手机，逐字逐句地念了出来，当看到最后一句时，她直接气笑了。
“‘我没有异议’？苏清颜，你这茶艺等级可以啊！这话说得，又绿茶又解气！”
她模仿着娇滴滴的语气，“‘哎呀，人家没有意见的啦，都是公司的安排呢’，潜台词不就是‘那玩意儿是我的，姓林的只是个挂名工具人’吗？高，实在是高！”
苏清颜被她夸张的表演弄得有些无奈，却也觉得心口堵着的那股气，顺畅了不少。
是啊，她没有指名道姓地骂，可每个字，都在把林薇薇钉在耻辱柱上。
既撇清了自己，又维护了陆氏，还将事实公之于众。
“行了，就这么发！”许妍妍把手机塞回她手里，一脸的催促，“快！趁热！让那对狗男女看看，我们清颜不是好欺负的！”
苏清颜垂眼，看着屏幕上那段文字。
这是她的宣战，也是她的告别。
告别那个在婚姻里卑微到尘埃里的自己。
她不再犹豫，指尖用力，点下了“发送”。
微博页面刷新，那段文字静静地出现在了她的主页上。
几乎是瞬间，手机开始疯狂震动起来！
提示音“叮咚叮咚”响个不停，评论、转发、点赞的通知如同潮水般涌来，屏幕上方的信息栏瞬间被挤爆。
许妍妍兴奋地抢过手机：“我靠！爆了爆了！清颜你看，你的粉丝数在往上涨！”
苏清颜凑过去，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晕。
热搜榜上，“苏清颜 原作者”的词条正以火箭般的速度向上攀升。 微博一发出去，评论区瞬间炸了。
“卧槽！原作者现身了！”
“所以林薇薇真的是冒领了别人的功劳？”
“不对吧，人家说了版权卖给陆氏了，这不算抄袭啊。”
“那为什么要挂在林薇薇名下？陆氏这是什么操作？”
“心疼原作者，大一就能设计出这种作品，现在却要看着别人拿着她的心血成名……”
各种声音铺天盖地，像是要将小小的手机屏幕撑破。
许妍妍捧着手机，激动得脸都红了，嘴里念念有词，活像个在开奖现场的赌徒。
“快看快看！这条骂得好！‘林薇薇滚出来回应！当小偷还要立牌坊？’”
“还有这个！‘陆氏集团出来解释！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原创设计师的？店大欺客是吧？’”
她一边念，一边激动地拍着大腿，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在评论区冲锋陷阵的键盘侠。
苏清颜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些为她鸣不平的字眼，也看着那些骂她蹭热度的污言秽语。
“什么绿茶，看准时机出来卖惨博同情。”
“版权都卖了还有脸出来说？拿了钱就闭嘴，懂不懂规矩？”
许妍妍看到这条，当场就炸了毛，手指在屏幕上戳得砰砰响：“我呸！这帮水军！看老娘不骂到他祖坟冒青烟！”
“别。”苏清颜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许妍妍一愣，抬起头，对上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片尘埃落定后的清明。
“别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网上的人就是吃饱了撑的。来，咱们看电影，今晚你就睡我这儿。”
苏清颜点点头。
窝在沙发里，电视上放着喜剧片。
可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脑子里全是陆景琛那张冷漠的脸。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会不会看到她发的微博？
会不会……哪怕有那么一点点，觉得对不起她？
大概不会吧。
苏清颜闭上眼。
算了。
不想了。
***
陆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陆景琛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摆着两份文件。
一份是林薇薇当初交给公司的设计稿，另一份是楚江城发到网上的原稿扫描件。
他盯着这两份文件，脸色阴沉得可怕。
陈默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陆总，这……”
“闭嘴。”
陈默立刻噤声。
陆景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林薇薇交给他的设计稿，是电脑精修过的成品图，线条流畅，细节完美。
而网上流出的那些手稿，笔触稚嫩，却灵动得很。
两者之间，确实有相似之处。
但手稿上的那些小细节，比如纸飞机，比如某个角度的光影处理，成品图里全都没有。
这意味着什么？
陆景琛不敢往下想。
他拿起手机，再次拨通林薇薇的电话。
还是关机。
他烦躁地将手机扔在桌上。
就在这时，陈默的手机响了。
“陆总，苏太太发微博了。”
陆景琛猛地抬头。
“什么内容？”
陈默将手机递过去。
陆景琛扫了一眼屏幕，脸上的表情从阴沉转为冰冷。
“版权归陆氏，不存在抄袭……”
他冷笑一声。
“逢场作戏。”
陈默愣了。
“陆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这是在做戏给谁看？”陆景琛盯着那条微博，“先让楚江城把事情闹大,再由她亲自下场澄清,扮演一个善解人意的受害者。这样一来,她既能把林薇薇踩下去,又能给自己立一个大度的人设。”
他顿了顿。
“好手段。”
陈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总觉得陆总这逻辑……好像哪里不太对。
但他不敢说。
陆景琛盯着那条微博,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苏清颜。
她就和当初故意在背后纹胎记接近他一样。
心机深沉。
虚伪至极。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陆总,您去哪？”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