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楚江城，苏清颜并不想和他有太深的交情，不过在瑞士的时候，若不是他顺手帮过一把，她初来乍到的日子恐怕会更艰难。
冲着这份情，见一面无可厚非。
尽管她对电话中提到的陆景琛并不是太感兴趣，尤其当知道，陆景琛并无大碍，只是在演戏而已。
她正好也想借这个机会，明确告知楚江城自己准备回瑞士的打算。
自打他回到江城，苏清颜就敏锐地察觉到，这位学长似乎格外热衷于在陆景琛面前“表演”，尤其是在她在场的时候。
那种雄性生物之间争强好胜的戏码，她二十岁的时候或许还有兴趣看个热闹，现在？
她只想快点解决江城的事情，回去抱儿子。
“颜颜，这都几点了，你还要去哪儿？”
刚走到玄关，王秀兰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带着挥之不去的忧心。今天陆景琛那场闹剧，显然把老两口吓得不轻。
苏清颜换上鞋，语气平淡：“去见个朋友。”
“朋友？什么朋友非得这个点见？”王秀兰几步跟上来，想拉她。
苏德明也从客厅走了过来，眉头拧着，脸上写满了不赞同。他沉声道：“清颜，爸知道这几年亏欠你良多，但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出去，不安全。”
老父亲眼里的愧疚和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奶奶过世之后，父母好像特别在意家里为数不多的亲人，对她的行为格外的关心，这个和以前的确大为不一样了。
苏清颜心里微暖，放缓了声音解释：“爸，妈，你们别紧张，就在家附近那家新开的咖啡馆，很近。”
“那也不行！”王秀兰态度坚决，“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那个陆景琛……”
她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他们现在已经把陆景琛当成了头号危险分子。
苏清颜有些无奈。
她能理解父母的草木皆兵，毕竟陆景琛这次的手段，确实刷新了下限。
”不是他，是我以前大学时候的一个学长。“
“这样，”她从包里拿出手机，调出地图，指着一个定位给苏德明看，“地址在这儿，我就去半个小时。如果我没准时回来，您再带人来‘捉拿’我，行不行？”
她尾音带了点俏皮，试图缓和这紧张的气氛。
苏德明看着手机上的地址，又看看女儿平静却不容置喙的脸，紧绷的神情终于松动了一丝。
他叹了口气：“我送你过去吧。”
“爸，就两步路，我走过去正好透透气。”苏清颜推开门，晚间的凉风吹起她的发丝，“放心，我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苏清颜了。”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父母担忧的目光。
夜色如墨，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
苏清颜的脚步不疾不徐。
楚江城到底想说什么？
是关于陆景琛假装重伤的事，还是……别的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
无论是哪一种，去听听也无妨。知己知彼，才能更快地从这个泥潭里脱身。
刚走出没多远，口袋里的手机就振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徐妍妍”三个字。
苏清颜划开接听。
“我的祖宗！你还活着吗？”电话那头，徐妍妍的声音几乎要刺破耳膜，“狄安娜火急火燎地打给我，说你今天在江城差点被人给捅了！”
“放心，我这不是好好的。”苏清颜的声音很平静，徐妍妍的咋咋呼呼反而让她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
“好好的？我好得起来吗？我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去！你说你一个人在江城多危险！”徐妍妍在那头来回踱步的声音都传了过来，“对了，听说是……那个人，救了你？”
“救？”
苏清颜的脚步顿了顿。
这个字眼让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满脑子还是陆景琛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却难掩算计的模样。那场戏，演得可真好。
可抛开这些算计，林薇薇那把淬着寒光的刀，是真真切切冲着她的心口来的。无论陆景琛在背后搞什么名堂，是他挡在了她身前，这也是事实。
一码归一码，这笔账，她不想欠。
更让她想不通的是，林薇薇向来冷静自持，怎么会突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种近乎自毁的疯狂举动？
算了，她和陆景琛早已两清，他演他的戏，与她何干。
“嗯，算是吧。”苏清颜淡淡地应了一声，“总之我毫发无伤，林薇薇也被抓起来了。”
“我还是不放心，”徐妍妍的语气严肃起来，“你不觉得这事太蹊跷了吗？林薇薇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自投罗网的蠢货，这里面肯定有鬼。”
“我想到了。”苏清颜的眸光沉了沉，“明天，我找机会去见她一面。”
“你能行吗？别又是什么圈套。”徐妍妍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放心。”苏清颜语气笃定，“而且，妍妍，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小宝在瑞士，只有你帮我看着我才安心。我把这边的事情尽快处理完，就回去。”
提到儿子，苏清颜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徐妍妍叹了口气，妥协了：“好吧，好吧！我帮你看着儿子，你给我速战速决！我和小宝等你回家。”
“妍妍，谢谢你。”
挂断电话，苏清颜吐出一口浊气。
夜风吹散了心头最后一丝烦躁，也让她更加明确了目标。
不远处，咖啡馆温暖的灯光透出玻璃窗，在夜色中勾勒出一个小小的光晕。
楚江城就站在门口，穿着一身得体的休闲西装，身形挺拔。他似乎一直在看来路的方向，一见到苏清颜的身影，立刻抬起手臂，朝她挥了挥。
脸上挂着的，是恰到好处的、温和的笑容。
苏清颜扯了扯嘴角，迈步走了过去。
苏清颜扯了扯嘴角，迈步走了过去。
不管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今天她都要把话说清楚。
楚江城脸上的笑容，像是用尺子量过，完美得挑不出一丝错处。他看到苏清颜走近，很自然地迎上两步，替她拉开了咖啡馆厚重的木门。
“外面冷，快进来。”
一股混合着咖啡豆与暖气的热风扑面而来，驱散了她身上的些许寒意。
苏清颜道了声谢，视线快速扫过这家新开的店。装修是时下流行的工业风，人不多，角落里几对情侣低声私语，背景音乐是舒缓的爵士乐。
是个适合谈话的地方。
楚江城引着她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招来服务生。
“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杯热拿铁？”他微笑着问，语气熟稔，仿佛他们昨天才在大学图书馆见过。
苏清颜的眼皮动了动。
她不喜欢别人自以为很了解她。
尤其是，在她经历了一整天的糟心事之后。
“不了，”她平静地开口，“一杯美式，谢谢。”
楚江城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转头对服务生说：“一杯拿铁，一杯美式。”
服务生走后，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最终还是楚江城先开了口，他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一副关切的姿态：“清颜，今天的事，我得向你道歉，我们楚家的发布会，就让你陷入了危机。”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担忧和自责。
苏清颜端起面前的柠檬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让她纷乱的思绪清明不少。
她抬起眼，直直看向对面的人：“我们都挺忙的。你特意约我出来，应该不只是为了问我有没有被吓到吧？”
一句话，直接把对方准备好的客套和寒暄堵了回去。
楚江城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握着杯子的手顿了顿。
他打量着眼前的苏清颜。
“你是不是觉得，今天的事很蹊跷。”楚江成看着苏清颜的态度，猜到，她肯定是想到了什么。
“江城哥，你应该也发现了吧？”苏清颜觉得和楚江成讨论一下或许也会有收获，毕竟，今天是他的主场。而且他也很好奇，为什么那天林薇薇会跑掉，明明他的人守在外面。
他放下杯子，身体靠回椅背，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多了些许探究的意味。
“清颜，你还是这么聪明。”他不再兜圈子，“我找你，确实和今天的事有关。或者说，和陆景琛有关。”
听到这个名字，苏清颜的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果然。
她就知道，这潭水深着呢。江城就这么大，有点风吹草动，这些消息灵通的人士比谁都快。
“你想说什么？”
楚江城看着她，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如果我说，林薇薇今天会向你递刀，陆景琛今天会出现在那里，并且‘恰好’替你挡刀，根本不是一个意外呢？”
苏清颜的心猛地一沉。
她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她真没想到，林薇薇恨自己，这不是什么秘密。但是陆景琛有必要吗？
“我想你，应该也不会相信，我这里有一份很有趣的邀请函，虽然并没有发出去，但是江城有很多人知道。”
苏清颜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见她这副沉得住气的模样，楚江城眼底的欣赏更浓了。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地抛出第二个重磅炸弹。
他将手机推到苏清颜面前，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眼底深藏的算计。
“你先看看这个。”
屏幕上是一张电子邀请函的草稿，设计得相当精致。
照片上，林薇薇穿着一身洁白的纱裙，怀里抱着一大捧娇艳的玫瑰，笑得甜蜜又羞涩。而她身边的陆景琛，则是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面无表情地直视着镜头，眼神冷得像冰。
邀请函正中央，几个花体艺术字清晰无比——订婚之喜。
苏清颜的目光在那几个字上停顿了一秒，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这是？”她问得平静，仿佛在看一张无关紧要的广告传单。
楚江城对她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有些意外，但还是按计划说道：“你当年出国，可能不知道。陆景琛和林薇薇，就差这么一步。要不是陆家老爷子最后关头强行叫停，江城现在的第一夫人，就是她了。”
他顿了顿，仔细观察着苏清颜的神色，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裂痕。
“清颜，你比我更了解陆景琛。他对林薇薇的那份感情，近乎偏执。你觉得，一个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的男人，会突然不爱了吗？”
苏清颜放下杯子，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她忽然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所以，意思是，陆景琛今天演了一出苦肉计，舍身救我这个前妻，就是为了……嗯，感动我？”
她歪了歪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这剧本是不是有点老套了？图什么呢？图我人傻钱多，还是图我离过婚带个娃？”
这番抢白让楚江城准备好的一肚子话瞬间噎了回去。
他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加了把火：“图你的身份，图你能帮他稳固在陆氏的地位。”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分享一个致命的秘密：“陆景琛的父亲回来了，他在董事会的权力被大幅削弱。这个时候，重新和你这位苏氏的千金绑在一起，是不是一招好棋？”
苏清颜的指尖在冰凉的杯壁上轻轻划过。
为了进董事会，他娶了自己。现在为了稳固地位，他又想故技重施？
以她对陆景琛的了解，这事，他真干得出来。
“所以，我是个什么？”苏清颜轻声自语，带着一丝冷嘲，“万能的通行证？”
“清颜，我只是不想你再被他利用。”楚江城见她神情松动，立刻摆出关切的姿态，“他今天可以为你挡刀，明天就能把刀递给别人。别忘了，他心里真正爱着的人，还是林薇薇。”
苏清颜抬眼，目光锐利地看向他：“学长似乎忘了，前几天是谁的人把林薇薇给跟丢了？”
“我正要说这个。”楚江城面色一沉，语气里透出几分恼怒，“我的人已经把她堵在了巷子里，陆景琛的人突然出现，开着两辆车封死了巷口，二话不说就和我们的人动起手来，故意制造混乱。等场面控制住，林薇薇早就没影了。”
他盯着苏清颜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如果不是他暗中包庇，甚至联手，这能解释得通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入苏清颜本就混乱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逻辑上，严丝合缝。
可情感上，她却莫名地不想相信。
“你相信我吗，清颜？”楚江城忽然问，声音放得极柔。
苏清颜沉默了。
“前段时间，谢谢江城哥的帮忙。”她避开了那个问题。
“我不会害你。”楚江城凝视着她，眼神变得深邃，“我说过，那个被你救过的小男孩，会一直在你身后。江城这潭水太深了，你斗不过他们的。听我一句劝，带着叔叔阿姨回瑞士去吧，小宝也需要妈妈。”
“滴滴滴——”
一阵急促的闹钟声打破了这沉重又暧昧的气氛。
是苏清颜设定的半小时闹钟。
她拿起手机关掉，仿佛也切断了乱麻似的思绪。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我爸要是找不到我，该着急了。”她站起身，语气恢复了惯有的疏离。
楚江城没有挽留，只是靠在椅背上，用那双温和又暗藏深意的眼睛看着她。
“好好考虑我的话。想想你的父母，还有你的宝贝。”
苏清颜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口，没有再回头。
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咖啡馆里的暖气和爵士乐，也隔绝了楚江城那让人不适的目光。
夜风扑面而来，冰冷刺骨，却让她瞬间清醒。
陆景琛，楚江城。
一个用身体为她挡刀，一个用言语为她“铺路”。
到底哪个是人，哪个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