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马车在众人面前稳稳停下,车夫利落地一跃而下。旁边的侍卫立即上前,将一张精致的脚踏凳轻放在车辕下方,随后恭敬地退至一侧垂首侍立。
言泽川的神情与旁人迥然不同。他已许久未见自己的孙女,此刻心情竟比县令金寻深还要激动几分,忍不住向前迎了几步。
林家众人则依旧保持着礼数,静候在原地。
言峥见言泽川如此情切,连忙跟上步伐,一同等候在马车前。他还不忘回头,朝林枝意的方向望了一眼。
而沈玄琛与江珩两人,却是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并未随众人上前。他们只是静默地望着那群簇拥在马车前的人,神色平静,看不出太多情绪。
但林京洛心中难掩激动,毕竟即将亲眼见到书中她最为喜爱的角色——言衿衿。
书中曾这般描绘言衿衿:肌肤莹白如雪,一双眼眸澄澈似一汪清泉,然而那秋水般的眼底深处,却蕴着几分疏离与清冷。她衣不染尘,偏爱素雅衣衫,发间常簪一支冷竹发簪,更衬得人气韵出尘。
林京洛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紧紧盯着那扇关得严严实实的楠木车门,期盼着那一刻的到来。
楠木车门被推开时,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铃铛轻响。
纱质的门帘下,流苏尚在晃动,便被一双修长、却并非养尊处优般细腻的手利落地挂起。
率先探身而出的,是一个面容微圆、身着粉色团纹短衫与杏色百褶裙的小丫鬟。她梳着简单的双丫髻,仅以粉色发带装饰,整个人却透着一股按捺不住的兴奋与欢喜,尤其是那双眼睛,自打掀开门帘起,便一直弯成了月牙,笑意盈盈。
紧随其后下来的,是另一位梳着双螺髻的丫鬟。她气质明显更为沉稳,举止间甚至透着一丝书卷气,想必是言衿衿的贴身侍女。
两位侍女一左一右,恭敬地立于脚踏凳两侧,齐齐伸出手,准备搀扶随后即将下车的主子。
比人更先闯入视线的,是一个略显磨损的嫩黄色药包,看那边角的痕迹,想必已用了不短的时日。
随着药包的轻轻晃动,林京洛仿佛隔空嗅到了一股清苦的药香。
随后,她才看清来人的装束——一身浅米色交领短衣,深绿色的襟边如同初春勃发的新枝,利落的剪裁中隐隐透着一股不拘小节的泼辣劲儿。
青绿色的广袖随行动轻晃,带起微风,那份洒脱不羁全然藏在这看似随意却别有章法的衣着之中。
发丝被简单地编起放在右肩,只用一根红绳随意束了尾。
林京洛全然未曾料到,这边藜竟是如此打扮,丝毫不符合她对于京州贵女那般珠环翠绕、步步生莲的刻板印象。
紧跟其后现身的,便是言衿衿。一身水绿色的裙裾,在她那般端庄持重的身形映衬下,竟是纹丝不动,仿佛静水无波。
“衿衿啊!”言泽川激动地迎上前去,双手紧紧握住言衿衿的手,上下打量着,感慨万千,“几年不见,竟已长得这般高了!”
言衿衿回握住祖父的手,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沉静模样。她目光淡淡掠过言泽川身后的言峥,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祖父若是留在京州,岂不是日日都能见到衿衿?”
言泽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无奈模样:
“你啊,就和你爹一个性子,凡事都这般一板一眼。”
他赶忙转向一旁的边藜,笑着打圆场:“倒是小藜,我方才差点没认出来!真是愈发随了你母亲,出落成个美人胚子了。”
边藜闻言,爽朗一笑:“言爷爷,您若是夸我随了母亲的医术,我怕是会更开心些。”
言泽川连连摆手,语气里带着慈祥的调侃:“你们这两个姑娘,真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么伶牙俐齿。老夫啊,是说不过你们喽。”
“女大十八变,言老这是许久未见,太过欣喜了。”
金寻深适时地插话,脸上堆满殷勤的笑容,“言小姐,边小姐,听闻二位要莅临吕县,早已备下宴席,为二位接风洗尘。”
他虽是一县之令,姿态却放得极低,深知自己这官职在京州四大家面前,终究是微不足道。
“多谢金县令费心。”言衿衿仍握着言泽川的手,脸上的神情终于柔和了些许,轻声道:“祖父,我们进去吧。”
她另一只手自然地挽起一旁的边藜,正要举步,却在行至沈玄琛与江珩面前时,被边藜手上悄然施加的力道止住了步伐。几人顿时停了下来。
金寻深见状,赶忙上前殷勤介绍:“这位是我们明州今科的解元,江珩江公子。”他又指向一旁的沈玄琛,“这位是吕县生德馆的沈玄琛沈大夫,医术精湛,说不定日后在医术上,还能与边小姐交流一二呢。”
言衿衿的目光掠过一旁只是微微颔首、沉默不语的江珩,随即转向另一侧的言峥。那眼神中的嫌弃,几乎快要满溢出来。
边藜向前迈了一步,目光落在沈玄琛身上,挑了一下眉毛,语气带着几分玩味:“沈大夫……沈玄琛。”她轻轻念着这个名字,仿佛在舌尖细细品味其间的意味。
林京洛轻轻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林枝意,压低声音道:“她怎么不和言峥打招呼?你不觉得这有点奇怪吗?”
林枝意像是才猛地回过神,视线仍胶着在边藜身上,有些干巴巴地回道:“不……不知道啊。”
宴会设在三楼。林京洛故意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却没想到江珩竟也不知何时落在了后方。原本还能悠闲踱步的她,此刻只觉得每一步都像生了根,僵硬极了。
谁知江珩突然步履变快,几步便缩短了距离,与她仅隔着一两级台阶。林京洛摆动的手臂甚至能时不时碰到他的衣袖。
她只觉得这人像块甩不开的影子,阴魂不散。心烦意乱之下,她故意重重一摆臂,手肘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江珩的胳膊上。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撞完他之后,林京洛自己的手肘也传来一阵清晰的痛感。
身后的江珩却连一丝吃痛的闷哼都未曾发出,依旧不紧不慢地保持着那近乎贴身距离,跟着她一步步往上走。
是不是变态啊! 林京洛在心底无声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