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冷扒着舷窗，瞪大了眼睛看着下方那如同巨龙脊背般蜿蜒耸立、在阳光下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巨大合金城墙，忍不住发出惊叹：“哇！这就是边境防线吗？好壮观！”
一直沉默看着窗外的龙天佑，听到赵冷这充满孩子气的惊叹，破天荒地没有立刻嘲讽。他依旧看着窗外，只是用那种依旧带着点欠揍、但明显比之前多了几分耐心的语调开口：
“哼，土包子。这算什么边境防线？”
赵冷被他这么一说，有点不服气地转过头：“诶？不是吗？这么大一片城墙还不是？”
龙天佑斜睨了他一眼，嘴角还是习惯性地带着点讥诮，但确实是在解释：“这叫‘先锋壁垒’，算是钢铁防线后第二道防线的外围预警和缓冲地带，主要对付的是些零散溜过来的杂鱼，或者刚变异还没什么脑子的低级怪。真正的大家伙，是更远处那条‘钢铁防线’。”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更远的方向：“那才是真正用无数炮台、自律兵器以及……像我们这样的人，血肉堆起来的绞肉机。那地方，啧，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边境。”
他的语气里少了几分平日的轻浮，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和……或许是厌倦？
“不过嘛，”他话锋一转，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但说的话却让赵冷和偷偷听着的冰亦心里一沉，“就算是这‘先锋壁垒’，现在压力也越来越大了。冒出来的怪人越来越多，五花八门，杀都杀不完。而我们这边……”
龙天佑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有骄傲，也有无奈：“能真正被称为‘传说骑士’，有资格独当一面、甚至扭转战局的人，太少了。大部分所谓的骑士使，也就是比普通士兵强点，对付些杂兵还行，真遇上硬茬子，屁用不顶。”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嗤笑一声：“力挽狂澜？哪有那么容易。每次出现个能打的，恨不得当救世主供起来，到处救火，累得像条狗。就这，防线还时不时被捅出窟窿，哪边都缺人。”
他说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对面依旧平静地看着终端的路橙泽，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所以啊，有些整天躲在安全后方、不知道鼓捣些什么名堂的家伙，才更显得……啧，算了。”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他虽然被路橙泽之前的手段震慑了一下，承认这家伙有点邪门，但内心深处，依旧认为像路橙泽这样的科研人员，对于前线最直接的、最残酷的战斗贡献有限，与他们这些真正在刀尖上跳舞的人相比，还是不一样的。
赵冷听完，脸上的兴奋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现实严峻性的初步认知。他沉默了一下，小声嘟囔了一句：“……原来这么难啊。”
龙天佑哼了一声，没再搭理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无垠的天空和下方渺小的防御工事，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机舱内再次安静下来，但这次的气氛，却因为龙天佑这番难得的、带着几分真实情绪的话，而多了一丝沉重。原野健一更是听得脸色发白，显然联想到了霓国内更加严峻的形势。
路橙泽抬起头，朝窗外那宏伟的合金壁垒投去一瞥，脸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淡淡笑容，仿佛只是随口感慨：“嗯……我还没出过国呢，第一次见到，还是蛮有意思的。”
但他的目光并未在那壮观的景象上停留太久，便重新落回终端屏幕，只是手指的滑动停了下来。他微微向后靠进座椅，眼神变得深邃，像是在进行某种快速的推演和评估，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却又恰好能让近处的人隐约捕捉到：
“两层式防御……‘先锋壁垒’加‘钢铁防线’……”他轻轻摇头，语气里带着一种纯粹的、近乎冷酷的技术性批判，“思路看似稳健，实则存在巨大的战术冗余和撤退风险隐患。”
他像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分析世界里，无视了其他人投来的目光，继续冷静地剖析：
“外层‘先锋壁垒’一旦被高强度、大规模的怪人潮突破，其守军后撤的通道极易被快速移动的怪人单位穿插、切断。两层防线之间的区域，将会变成一个巨大的死亡陷阱。届时，不仅外层守军可能全军覆没，溃败的士兵和装备还可能冲击内层‘钢铁防线’的稳定，甚至成为怪人用来冲击内层防线的‘肉盾’。”
他的指尖在终端屏幕上虚点，仿佛在勾勒战场示意图：“理想的防御，应该是多节点、可弹性伸缩的网状结构，配合高机动性的快速反应部队进行填漏和反击，而不是这样笨重的、一旦被凿穿就难以补救的线性双层结构。资源分散，重点不突出。”
他顿了顿，最后下了结论：“这种布局，要么是对内层防线的绝对火力有着不切实际的自信，要么就是……最初的设计者，低估了怪人进攻的多样性和智能化程度。当然……”
路橙泽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脸色有些难看的龙天佑，语气依旧平淡：“如果有绝对的力量镇守，比如传闻中那位‘1号’，能够随时作为救火队出现在任何缺口，并且拥有以一己之力扭转局部战局的实力，那这种防御体系的缺陷确实可以被强行弥补。但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资源浪费和战术冒险，将整个防线的安危过度系于个别单位之上。”
他说完，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随意的学术推演，不再关注窗外那耗费了无数资源建立的庞大工事，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回自己的终端，继续他之前被打断的思考。
机舱内一片寂静。
赵冷和冰亦听得似懂非懂，但能感觉到路橙泽话语间那种冰冷的、仿佛在审视一件不够完美工具般的态度。
原野健一则是背后冒出冷汗，他没想到这位路先生仅仅是通过观察和简单的了解，就能如此一针见血地指出连他们这些外行都能隐约感觉到、却说不清楚的防线问题。
而龙天佑，他的脸色变幻不定。他守卫过防线，亲身经历过战友被切断后路、在两层防线之间被屠戮的惨剧……路橙泽的话，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内心深处不愿承认的伤疤和疑虑。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你懂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疼”，但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有力的论点来驳斥这番纯粹从战术和效率角度出发的分析。
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对面这个“搞研究的书呆子”，其思维方式和看问题的角度，与他这种之前习惯于在第一线搏杀的人，截然不同。那是一种更宏观、更冷酷、也更……精确的视角。
龙天佑最终只是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路橙泽，但手指敲击膝盖的频率，却不知不觉加快了许多。
“哇！不愧是哥……这么厉害……”
“路先生的见解独到，在下十分佩服……”
“呃……俺也一样，路先生，您蛮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