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威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东西很简单,没什么特别的,不过结合他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又不是那么简单,显得有些珍贵而又难得……
王威的意识沉在一片温暖柔和的光晕里。
没有战斗的硝烟,没有镜世界的诡谲,也没有独居公寓的冷清。这里只有一种久违的、让他灵魂深处都感到安宁的气息——家的气息。
他“看”到了一栋宽敞明亮的别墅,坐落在一片修剪整齐的草坪上,远处是奥克兰联邦特有的、带着点清冽味道的蔚蓝海岸线。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他看到了父亲。不是军人,也不是什么神秘组织的成员,就是一个穿着考究休闲装、面容有些严肃但眼神深处藏着温情的男人。
父亲正坐在露台的藤椅上,手里拿着一份财经报纸,眉头微蹙地看着,偶尔端起手边的咖啡抿一口。阳光勾勒出他略显刚毅的侧脸线条。王威记得,父亲虽然要求严格,总希望他更优秀些,但每次他取得一点小成绩,父亲眼中那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比任何奖励都让他开心。
接着,是母亲的身影。她系着一条印着可爱小花的围裙,正从宽敞明亮的开放式厨房里端出一盘刚烤好的、散发着诱人甜香的小饼干。她的笑容总是那么温柔,像春日里最和煦的风,能瞬间抚平他所有的不安和烦躁。“小威,来尝尝,妈妈新学的配方。” 梦里,母亲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带着熟悉的宠溺。
然后,一个更高大、笑容爽朗的身影闯入了视野——他的大哥王晓,大哥比他大几岁,性格开朗,像个小太阳,总是带着他疯玩,爬树、下海、骑着单车在沿海公路上飞驰……是王威童年和少年时代最崇拜的偶像和玩伴。
梦里,大哥正笑着冲他招手,手里拿着一个冲浪板,背景是翻涌的白色浪花:“发什么呆呢!小威,今天浪不错,敢不敢跟我比一比?”
无忧无虑。这个词像暖流一样包裹着王威。在奥克兰的那段日子,没有S市的紧张,没有需要隐藏的身份,没有沉重的责任。他只是父母宠爱的幼子,是大哥身后的小跟屁虫,享受着阳光、海风、家庭晚餐时温馨的谈笑,以及偶尔被父亲考校功课时那点小小的紧张。
然而,这份宁静被一个略显关切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
“喂,王威。醒醒。”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王威?班主任快过来了。”
梦境如同被打碎的镜子,温馨的画面瞬间扭曲、碎裂、褪色。奥克兰的阳光、海风、父母的音容笑貌、大哥爽朗的笑声……全都像退潮般迅速远去,只留下心底一片冰冷的空虚和怅然。
王威猛地睁开眼,心脏还在因为梦境的美好和骤然惊醒而剧烈跳动。映入眼帘的是S市第一中学教室熟悉的天花板,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和书本的味道,取代了梦里烤饼干的甜香和海风的微咸。
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焦距慢慢对准。旁边站着的,是抱着几本书、表情平静的赵冷。少年清澈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睡得挺香?口水都快流到课本上了。”赵冷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妈的,叫你m呢?你干什么呢?老子差点梦到最关键的部分了!”
王威揪住了赵冷的领子,额头青筋直冒,双眼充血,看起来自是十分甚至有九分的暴怒!
“冷……冷静点,小威,你怎么了?赵冷吓了一跳,这小子怎么回事?这么生气,自己又不是他什么杀父仇人……现在正在上课,不叫醒他的话被老班发现要门外竖着的……
“抱歉……最近心情不太好……”王威听到赵冷的声音之后回过神来,脸色缓了缓, 虽然还是很难看,但至少没有刚才那种生吃活人血肉的暴怒感了。
课堂上赵冷不太好问,等下课之后拉着王威来到了教学楼比较隐蔽的地方关心的问道。
“小威,最近我听同学说你经常和其他人起冲突,你最近是怎么了?能和我说说吗?”
赵冷的声音带着少有的关切,不再是平时那种平静无波的调子。他看着王威紧抿的嘴唇和眉宇间压抑的痛苦,耐心地等待着。
王威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壁上剥落的一点墙皮,有些不愿意说,许久之后准备开口……
“我……” 王威刚吐出一个字,声音就哽咽了。他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通红,积蓄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王威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绝望的颤抖。他猛地向前一步,不是攻击,而是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样,紧紧地抱住了赵冷。
赵冷身体一僵,显然没预料到王威会突然抱上来。但他没有推开,只是有些无措地僵在原地,任由王威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肩头的校服布料。
“我是个灾星!赵冷!你知道吗?我是个天大的灾星!” 王威的声音闷在赵冷的肩窝里,充满了自我厌弃和痛苦,“房东叔叔阿姨对我那么好,收留我……结果呢?他们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都是因为我!肯定是因为我!”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把自己所有的痛苦都挤压出来:“还有我爸妈……他们在奥克兰好好的,做点小生意,日子多安稳……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卷进这些破事里,他们才下落不明!我连他们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说到父母,他的哭声更加撕心裂肺。
“还有我大哥……” 王威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思念和恐惧,“王晓……我最敬爱的大哥……他那么好……那么阳光……他现在在哪里?他是不是也……是不是也因为我……” 他不敢再说下去,只是死死抱着赵冷,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泣不成声。
发泄了一通,王威似乎耗尽了力气,抱着赵冷的手臂微微松了些,但依旧没有放开。他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赵冷,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痛苦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嫉妒。
“赵冷……你知道吗……我……我刚才那么生气……不只是因为梦被打断了……” 他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我梦到他们了……梦到以前在奥克兰,爸妈都在,大哥也在……那种感觉……太温暖了……可是醒来什么都没有了……”
“然后……然后我看到你……” 王威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羞愧,“我就想起……你还有个哥哥……路橙泽……他对你那么好……虽然有时候神神秘秘的,但他一直在保护你,支持你……你还能回家,家里还有人等你……可我……我什么都没有了……连个能回去的地方都没有……”
“对不起……赵冷……我刚才……是嫉妒你……嫉妒你还有家……还有哥哥……我像个疯子一样把气撒在你身上……” 王威低下头,泪水再次滑落,这次是懊悔的泪水。
赵冷静静地听着,感受着肩头的湿热和王威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明白了。明白了王威这段时间的反常,明白了课堂上那突如其来的暴怒,也明白了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孤独。
他没有说“没关系”或者“别哭了”这样轻飘飘的话。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抬起手,有些笨拙地、试探性地拍了拍王威的后背。
“小威,” 赵冷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带着一种少年人少有的沉稳,“你爸妈和大哥的事,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不信你是灾星。那些事,不是你的错。”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至于我哥……他对我是很好。但……” 赵冷看着王威哭红的眼睛,认真地说:“你羡慕我有哥哥,那……以后你可以把我哥当成你的哥哥。”
王威愣住了,挂着泪珠的眼睛茫然地看着赵冷,似乎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 赵冷难得地露出一个很浅、但很真诚的微笑,“你可以经常来我家玩。我哥……他那人虽然有时候像个科学怪人,整天泡在实验室,说话也拐弯抹角的,但他其实……心不坏。而且他本事挺大的。你的事,也许……也许他能帮上忙?或者,至少,你可以把那里当成一个……能稍微安心点的地方?”
赵冷的话很朴实,没有华丽的安慰,却像一道微光,穿透了王威心中厚重的阴霾。把他哥当成自己的哥哥?可以去路橙泽那里?那个虽然神秘但强大、对赵冷无比呵护的路橙泽?
他松开抱着赵冷的手,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把脸,虽然眼睛还是红肿,但眼神里多了一丝光亮和感激。
“赵冷……谢谢你。” 王威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许多绝望,“真的……谢谢你。”
赵冷点点头,又恢复了那副平静的表情,只是眼神温和了许多:“行了,去洗把脸吧,快上课了。眼睛肿得像桃子,当心被老班当典型。”
王威破涕为笑,用力点了点头:“嗯!”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