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仙台浸在桂花香气里。
黑色轿车平稳地停在学校门口时,三宅晟正盯着车窗上的雨痕发呆。
保镖拉开后座车门的瞬间,他闻到了空气里混杂的海水味——和东京的湿润不同,这里的风带着点清冽的凉意,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牛奶。
“三宅少爷,到了。”司机的声音很低,黑色皮鞋踩在石板路上没有半点声响。
三宅晟抱着新的素描本下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光滑的塑料膜。身后跟着两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他们的步伐始终保持在三步之外,像两道沉默的影子。
教学楼的外墙是温暖的米色,据说这栋楼是爸爸捐建的。
开学典礼那天,校长在台上说了很多感谢的话,三宅晟却只听见窗外的乌鸦在“嘎嘎”叫。
此刻他站在二年级三班的教室门口,能看见崭新的课桌椅整齐地排列着,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方块。
“三宅同学,进来吧。”班主任地中老师推了推眼镜,笑容温和得像秋日的阳光,“大家都很期待认识你哦。”
三宅晟点点头,背着书包走到靠窗的空位。这个位置是特意安排的,旁边留着足够宽的过道,方便保镖在课间时站在走廊照看。
他放下书包的动作很轻,拉链“咔嗒”一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几个正在交头接耳的女生立刻转过头来。
他从书包里拿出植物图鉴——还是在东京图书馆借的那本,现在已经盖了仙台市立图书馆的续借章。
翻开书页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夹在里面的小纸片
“你好呀,我叫今口花。”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凑过来,校服裙上别着朵手工布花,“你以前是在东京上学吗?那里是不是有很多摩天大楼?”
三宅晟没有抬头,只是翻过一页图鉴,目光落在紫阳花的插图上。
女生的脚步声迟疑地远了,他能感觉到背后投来的好奇目光,像细小的针轻轻扎在背上。
这比被绑架时面包车的座椅还要让人难受,至少那时他能缩在角落,假装自己是块不会说话的石头。
课间操时,所有学生都涌向操场,只有三宅晟留在教室里。
保镖站在走廊尽头,背对着他望着远方的山。
他趴在窗台上,看着操场上跳动的人影,突然发现这里的教学楼布局和东京很像,连操场边的樱花树都长得差不多。
有个戴眼镜的男生试图把零食塞进他手里:“这个是仙台特产的毛豆饼,你要不要尝尝?”
包装纸被塞到掌心的瞬间,三宅晟猛地缩回手,力道大得差点碰倒桌上的铅笔盒。
男生吓得往后跳了一步,手里的毛豆饼掉在地上,碎成几块黄绿色的碎屑。
“对不起。”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嘶哑得像生锈的门轴。
男生愣了愣,捡起地上的碎屑跑开了。三宅晟看着自己的手,它们还在微微发抖。
爸爸说过,现在不会有人再伤害他了,可每次有人靠近,刺耳的刹车声就会在耳边炸开,像无数根针钻进太阳穴。
体育课安排在下午。
老师特意过来问他:“三宅同学,不想运动的话,可以在旁边休息哦。”
他点点头,看着其他同学冲向体育馆,自己则慢慢跟在后面,保镖不远不近地跟着。
体育馆的木地板是新铺的,踩上去没有东京那间的咯吱声。
男生们分成两队打篮球,女生们在另一边玩羽毛球,彩色的球在空中划出轻快的弧线。
三宅晟选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从书包里掏出素描本,却半天没画出一笔。
有个红头发的高年级男生抱着排球走过,发梢在阳光下泛着奇怪的光泽,像燃烧的火焰。
他的发型很特别,额前的刘海剪得短短的,露出光洁的额头,看起来有点像女生的妹妹头,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锐气。
“天童学长,这边!”有个二年级男生喊他。
红头发男生扬起手臂,把排球精准地抛过去,动作舒展得像只展翅的鸟。
三宅晟的铅笔突然动了起来,在纸上勾勒出那个扬起的手臂,线条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
他看着红头发男生跳起拦网,身体在空中舒展成漂亮的弧线,手掌像突然张开的网,精准地把对方扣过来的排球按在地上。
动作干净利落,像把锋利的小刀划开空气。
“好厉害!”旁观的女生发出小声的惊呼。
红头发男生落地时膝盖微弯,嘴角勾起个漫不经心的笑,眼神却亮得惊人,像藏着两颗淬了光的玻璃珠。
三宅晟的铅笔在纸上飞快地移动,画下那个拦网的瞬间。
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给红头发男生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和记忆里木兔在东京体育馆跳跃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他猛地停住笔,铅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黑点。
体育馆里的喧闹声突然变得很远,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他把素描本合上,封面朝下按在膝盖上,好像这样就能把刚才画的东西藏起来。
保镖在门口看了他一眼,见他没什么异样,又转回头去盯着别处。
红头发男生又一次跳起拦网,排球被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三宅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过去,看着那个红色的身影在球场上移动,像团跳跃的火焰。
他想起木兔说过,排球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运动,因为永远不知道下一秒球会飞向哪里。
那时他坐在看台上画画,觉得木兔简直在说胡话。可现在看着那个红头发男生的动作,他突然有点明白——那种腾空而起的瞬间,好像能把所有不开心都甩在身后,像挣脱了无形的锁链。
放学的铃声响起时,三宅晟还坐在角落里。
夕阳把体育馆的影子拉得很长,红头发男生背着书包走过,经过他身边时突然停下脚步。
“你一直在画我吗?”他歪着头问,红头发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三宅晟猛地把素描本抱在怀里,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男生笑了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我叫天童觉,三年级的。”说完就吹着口哨走了,书包上挂着的排球挂件晃来晃去,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保镖走过来:“三宅少爷,该回家了。”他点点头,慢慢站起来,怀里的素描本像块滚烫的石头。
走出体育馆时,桂花的香气又涌了过来,混着淡淡的海水味,把刚才那个拦网的身影,轻轻裹进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