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既安歪着头看贺兰时:边月好听话啊。
薛既安换了个坐姿,身体后靠,腿伸长,眼皮懒洋洋地抬起:“谷总,令尊是六婚还是七婚来着?”
谷先生:“……额。”
您可以不开口。
谷先生尴尬一笑:“七婚。”
薛既安哇哦了一声:“谷老老当益壮啊,是该风光大办。”
谷先生:“……”
谷老这人,无论是做人还是做生意,都有口皆碑,就是吧……太喜欢结婚,口味很专一,永远只喜欢二十来岁的姑娘。
谷先生端起酒杯:“兰时先生,我敬您一杯。”
“我不喝酒。”贺兰时拿起了水杯,对方年长,他起身,“以水代酒。”
谷先生荣幸之至:“您随意。”
贺兰时喝完了杯中的水:“失陪。”
他放下杯子,离席了。
薛既安心道:听话是听话,但黏人。
洗手间在教堂外面。
外面有人敲门:“黎小姐。”
是负责邢家婚宴的酒店餐饮部经理,她敲门后进来,礼貌询问。
“请问是否需要冰块?”
黎寒商已经用凉水冲了几分钟,她关掉水:“贺兰时让你来的吗?”
“是的。”
“不用了。”
黎寒商的手并不严重,用凉水冲完,已经没什么灼热感了,只是有点轻微泛红。
她整理好衣服,开门出去。连廊的尽头,贺兰时在等她。已经天黑了,大圣地教堂被华灯笼罩,连廊的廊柱上藤蔓攀爬,蜿蜒到连廊上面的星空顶。
大片的“星星”洒在地上,黎寒商踩着“星星”跑向贺兰时。
“你怎么离席了?”
“不放心你一个人。”
贺兰时牵着黎寒商坐到连廊旁的木椅上,用手帕擦干净手,给她上药。
“哪来的药?”
“找酒店的人要的。”
贺兰时很耐心,慢慢用棉签揉开。药膏冰冰凉凉的,他低下头,轻轻吹了吹黎寒商的手背。
灯光的角度刚刚好,睫毛的影子落在眼睛下面。他的睫毛很长,这样乖乖垂着,温柔又好看。
他看上去真的好乖。
可黎寒商知道,他并不是一个乖顺的人。
“兰时。”
贺兰时抬起眼。
黎寒商很少这样叫他的名字。
“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贺兰时涂药的动作停下:“你知道什么了?”
黎寒商捕捉到了他眼底刚刚一闪而过的慌乱:“所以是有?”
她到底知道了什么?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里,贺兰时复盘了一遍又一遍,今天是邢九言的婚礼,那么最可能的是——
“当初你找邢九言协议结婚,是我破坏的。”他紧紧看着黎寒商的眼睛,生怕错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黎寒商是个情绪稳定的人,不吵不闹,温和平静,她问:“那钟鹤临呢?”
贺兰时毫不犹豫地坦白:“也是我做的。”
果然,是他蓄意而谋。
他承认的那一刻,黎寒商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松懈,心里想的是,还好他没有继续诓骗。
看她的眼神,贺兰时知道他猜对了。
“对不起简简,我没办法看你跟别人结婚。”
他看着黎寒商,眼神小心翼翼,带着坦白后不确定后果的慌张和忐忑。
其实黎寒商并没有感到很意外,贺兰时还是那个贺兰时,并没有因为她喜欢上了他,就给他蒙上了滤镜。他是贺兰时,大贺家精心培养的继承人,有心机有手段,雅正君子只是他的外衣。
她不禁自我怀疑,她好像近墨者黑了,对贺兰时的容忍越来越没有底线。
宝湾岛是热带季风气候,昼夜温差大,黎寒商没有穿外套出来,礼服不御寒,不远处就有海,海风从连廊穿堂而过时凉风习习。贺兰时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他蹲在她面前,目光很温顺。
“简简,你可以生气,可以惩罚我。”
“怎么惩罚?”
黎寒商是真的不知道。
她不认同贺兰时的某些手段,但又不忍心对他生气。怪不得结婚前孟熠说要谨慎恋爱,爱情会让人盲目,失去原则。
“体罚,好不好?”
又是这个语气,【好不好,行不行,要不要】,示弱、臣服,他擅长让她心软。
她好像真的拿他没办法。
“阿月,我不喜欢猜疑,想和你维持正常的、良性的爱人关系。”黎寒商语气郑重其事,“所以我希望你以后能对我坦诚。”
贺兰时仰着头,星空顶的星光照进眼睛里,他的眼睛漂亮得像虚假的幻象:“好。”
如果完全坦诚,她就会知道他的低劣、阴暗、毫无道德底线,她不会喜欢的。
所以要乖,哪怕是装。
贺兰时仰起脸,想要吻黎寒商。
她用手抵住他的肩:“这是外面,会被看到。”
贺兰时起身,带她去不会被看到的地方。礼服的裙摆铺在地上,接了满满一纱的光。
不远处,贺遥收回目光,转身回教堂。
是时候结束这段单方面的爱慕了。
刚才那顿饭能看出很多事情:比如,贺兰时熟知黎寒商所有的喜好;比如,贺兰时的眼里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哪怕与人周旋,他的关注点也不会有半分转移。
比如,他真的很爱黎寒商。
他看黎寒商的眼神、他低下的头、弯下的膝盖就已经说明了,没有人能介入这段感情,他的爱意太满太满了。
贺遥也相信爱情,只是从来不信会有人那么深刻疯狂地爱一个人,就好像他把友情、亲情、爱情、还有其他情感都糅杂凝结在一起了,然后给了一个人。也许这样表达并不准确,但贺兰时确实没有多少其他的感情,对谁都凉薄无情,所有温柔都给了黎寒商。
……
邢家准备了足够多的客房,婚礼结束后,宾客可以在岛上的酒店住一晚。
十号正好是周日,不用赶时间,黎寒商睡到自然醒才起床。邢家申请了航线,一点有私人飞机飞澜城。
落地澜城时,不到三点。黎寒商给姚先生放假了,是戚先生来接的。
戚先生是贺兰时现在的司机,姚先生派给黎寒商后,一直是戚先生负责日常接送贺兰时。
戚先生是个寡言少语的人,没有必要基本不开口说话。黎寒商对戚先生知之甚少,只知道他之前是贺园的司机。
刘馆长找贺兰时有事,去博物馆之前,贺兰时先让司机送黎寒商回滨江云港。
小区入口有两个车道,但都有车,车子减速,依次排队进入。黎寒商觉得开空调闷,打开了后座的车窗,外面的声音能传进车里。
左边车道上的一辆面包车被滨江云港的保安拦了下来,要核实身份。
面包车上有logo:中财管道。
“怎么又来一辆?”
车里穿着工作服的男人说:“我们才刚到。”
“四十分钟前,你们公司已经派人来了。”
“稍等,我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右边车道上,前面那辆私家车已经开走了,戚先生保持车距,依次跟着驶入地下车库。
贺兰时还要去博物馆,黎寒商就让戚先生就近停了,没开到三栋的电梯口。
下车前,贺兰时嘱咐:“晚上别吃外卖,等我回来做饭。”
“嗯。”黎寒商打开车门,“晚上见。”
她下车后,站在过道边上,等戚先生的车开走了,才往家的方向走。
滨江云港在澜城虽排不上顶级豪宅,但地理位置极好,也算高档小区,这里的住户经济条件都不错,几乎每家都有个几辆车,所以车库占地面积很大。
车库的出口附近,一众私家车里,停了一辆面包车,车上贴的店铺logo很显眼:中财管道。
但与刚刚在外面看到的不是同一个车牌。
贺兰时突然觉得不安,立刻喊停:“调头回去。”
这里不可以调头。
但戚先生没有多问,立马左打方向盘,逆着方向开回去。
“开快点。”
戚先生加速。
贺兰时打了黎寒商的手机,几秒钟后,电话通了。
“简简。”
才刚分开,黎寒商问:“有东西忘了拿吗?”
贺兰时语气很急切:“快点回家。”
“怎么了?”
贺兰时并不确定有没有问题,只是不敢不谨慎:“有外人混进小区了。”
等了几秒,没边没有回话。
贺兰时呼吸屏住:“简简?”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急,黎寒商回头。
尾随她的男人穿着工作服,衣服上印了字:中财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