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先生发现今早的氛围有点古怪。
从电梯出来后,先生一直在看夫人,但两人都没有说话。
“夫人早。”姚先生雨露均沾,“先生早。”
黎寒商的工作室和博物馆不在一个方向,她坐姚先生开的车,和贺兰时不顺路。
上车前,贺兰时过来拉住她:“早安吻没有给我。”
可是她还在生他的气……算了,他本就没有安全感。
她在贺兰时唇上亲了一下:“开车小心。”
姚先生发现,老板的临时司机戚先生没有来,而且老板今天换了新车。
姚先生启动车子后,顺嘴一问:“先生拿到驾照了?”
“嗯。”
黎寒商不放心,一直回头看。
善解人意的姚先生宽慰:“夫人放心,先生车技好着呢,上路不会有问题的。先生以前只是没驾照,但他在国外开过车。之前有一次,车位太小,我停不进去,还是先生帮我停的。”
黎寒商嗯了声,仍看着后面,等到车子开远了才收回视线。
去工作室的路上,黎寒商一直在看一本书,看得很入迷。
等红绿灯的时候,姚先生回头偷偷瞄了一眼书名。
——《如何驯养一只疯批》。
姚先生心想,能让夫人如此沉迷的书,那一定是文学巨着。
……
今天的拍摄地点在孤儿院。
黎寒商受电视台邀约,给孩子们拍摄日常,用于公益广告。
她工作期间把手机静音了,等到休息时间,才看到贺兰时的未接来电。
她回拨过去。
“简简。”
“嗯。”
“你在哪?”
“益星孤儿院。”
贺兰时有点犹豫,是不确定的口吻:“我可以去探班吗?”
“你不工作了吗?”博物馆可是有很多待修的文物。
“我的手受伤了,暂时工作不了。”
受伤?
黎寒商立刻追问:“怎么受伤的?严不严重?有没有去医院?”
她明显很着急,语速都变快了。
“做修复的时候被工具刀伤到了,不严重,已经包扎了。”
黎寒商以前说过,文物修复师的手很重要。
贺兰时说:“不会影响以后。”
黎寒商不放心,细心叮嘱:“你的手受伤了,别自己开车。”
“好。”
通话结束后,贺兰时眉宇间积压了一上午的阴翳终于消散了些。
……
程南心不在焉,第三次抬头看老师出去的方向,他摇了摇头,念叨了句:“肯定是我看错了。”
罗知夏问他:“什么看错了?”
程南把疑虑抛诸脑后:“没什么,眼睛太干,看东西不清楚。”
顶级文物修复师的手那么珍贵,老师怎么可能故意划伤自己的手。
……
贺兰时到的时候,黎寒商的团队正在拍摄,他没有过去打扰,站在人群外面等。
黎寒商的同事小北第一个发现贺兰时。
“贺老师来探班吗?”
贺兰时点了点头,打过招呼后,让随行过来的餐厅经理把东西拿过来。
“给你们订了一点下午茶。”
小北瞠目,这哪是一点?
餐厅外派了两辆车,经理和两个服务员从车上搬下来六个箱子。箱子上有餐厅的logo,小北记得,这家餐厅从来不外送。
果然有钱能使磨推鬼。
正好,要到休息时间了,小北赶紧传达下去:“贺老师请大家喝下午茶了。”
原本一个个像被吸干了精气的牛马瞬间精神抖擞。
“谢谢贺老师。”
“有这样的探班家属,真是太幸福了。”
“寒商姐,贺老师来了,你快来!”
黎寒商过来了。
贺兰时递给她一杯热饮暖手。
“手给我看看。”
贺兰时配合地伸出左手。
他伤在掌心,已经包扎好了。
“不用去医院吗?”黎寒商抓着贺兰时的手,从手心到手背,又仔细看了看。
“不用,博物馆的馆医已经检查过了,只是一点皮外伤,没大碍。”
她哦了声,放开贺兰时的手:“我还没有拍完,外面太冷,你去里面等吧。”
“嗯。”
贺兰时不影响她工作,去孤儿院的教室里面等。
黎寒商拍完她负责的部分已经是四十分钟后,她收了机器去教室找贺兰时。
她进去的时候,贺兰时正在一位小朋友的额头上画画,教室里没有其他人,很安静。
她走过去,看着小朋友的额头:“这是做什么?”
贺兰时说:“在画如意纹。”
“如意纹是什么?”
小朋友抢着回答:“叔叔说是祈福的。”
在额头画如意纹祈福,黎寒商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好了。”贺兰时放下笔,用手指点了点小朋友额间的纹路,“生日快乐。”
“谢谢叔叔。”
红色的如意纹绘在皮肤上,不怪异,反而显得很活泼。
小朋友嘴很甜,出去之前,还不忘说吉祥话:“祝叔叔姐姐美满如意。”
说完吉祥话,小朋友跑着出去了,左手的袖子欢快地荡来荡去,里面是空的。
因为他只有一只手。
益星孤儿院的孩子有一大半都有或多或少的先天缺陷,正是因为有缺陷,才会被遗弃。
桌上有一只空碗,还掉了半根面条,应该是小朋友刚刚吃了的长寿面。
黎寒商问贺兰时:“这是哪里的习俗?”
“我老家的习俗。”贺兰时的手指上沾到红色颜料,他用手帕擦了擦,“生日当天要给小寿星额头画如意纹,驱祟祈福。”
黎寒商记得贺兰时和她说过,他四岁就去了孤儿院。
不是益星孤儿院,是另外一个孤儿院,早在几年前就关闭了。
“你还记得你的家乡?”
“嗯。”
黎寒商想问,既然记得,那他想没想去过找家人。话到嘴边,她又收了回去。
贺兰时看出了她的疑问:“我是被遗弃的,不需要找家人。”
上天不知道是眷顾还是惩罚他,让他记事那么早。
黎寒商坐到贺兰时的对面,中间隔着一张桌子:“昨天没有给你画如意纹。”
“大人不用画。”
“大人也要过生日啊。”
他语气平常,早就习以为常:“我以前不过生日。”
黎寒商的语气温温柔柔的,话却很有力量:“以后给你过。”
贺兰时真实的生日其实并不是昨天,所以他以前也不过生日。
至于他是哪天出生的,他不知道。那个女人说,生他那晚,天上是满月。
“如意纹怎么画,你教我。”
贺兰时把图案画在纸上。
黎寒商接过笔,开始之前,她才想起来问他:“哪来的颜料?能画脸上吗?”
“我从车上拿来的,是特制的修复颜料,可以接触皮肤。”
“头低一点。”
贺兰时低下头,主动靠过去。
黎寒商有一点美术基础,她一只手撑在桌面上,用狼毫笔蘸上颜料,在贺兰时额头描出如意纹的轮廓。
他抬着头,目光没有看笔,一直看着黎寒商,眼睫毛偶尔颤动。
图案不算难,黎寒商很快就画好了,她放下笔,端着贺兰时的脸,仔细地看了看。
红色的纹路像是印迹,给贺兰时的脸增加了几分神性。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为什么会有人舍得遗弃他?
“虽然已经过了二十八号。”黎寒商再一次郑重认真地说,“生日快乐,祝你以后事事如意。”
“那我们和好了吗?”
她坐回去:“我本来就没有不理你。”
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也会自己整理、消化情绪。
“还生气吗?”贺兰时把手伸过去,“咬我一口,给你解气。”
黎寒商把他的手翻过去,在他手心也画了一个如意纹。
“你昨天说你做了一个梦,我也做了一个梦。”她把上一世的事通过梦的形式告诉贺兰时,“我梦到你纵火了,烧伤了人,而我是证人。后来我出庭作证,让你坐牢了。”
离上一世纵火案时间越来越近,她必须警示提醒贺兰时:“那个梦很真实,我害怕会成真。”
梦?
贺兰时总觉得黎寒商有很重的心事,他承诺:“不会成真。”
他不会让自己坐牢。
“你答应我,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让自己冒险。”她抓着贺兰时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力道,“不能杀人放火,控制不住的时候,你就想想我,好不好?”
“好。”
贺兰时说:“我不会让你守寡。”
黎寒商语气严肃:“我不是在开玩笑。”
没开玩笑。
他现在有她了,怎么舍得去坐牢。
黎寒商还有一件事有点担心:“项群和庞升的死会不会查到你?”
“不会,我没脏自己的手。”
幸好。
黎寒商庆幸完又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这次让原则和道德观给爱人让路了。